正文 第59章 世祖崇儒重書院 吳澄講學顯風流(3)(1 / 2)

仁之發見初莫不於愛其父母,愛其兄弟,於此擴充,則為能孝能悌之人,是謂不戕賊。其仁義禮知皆然。有一件不當為之之事,而為之,是謂戕賊其義。於所當敬讓而不敬讓,是戕賊其禮。知得某事之為是,某事之為非,而不討分曉,仍舊糊塗,是戕賊其知。今不就身上實學,卻就文字上鑽刺,言某人言性如何。言某人言性如何非善學者也。孔孟教人之法不如此。如欲去燕京者,觀其行程節次,即日雇船買馬起程,兩月之間可到燕京,則見其宮闕是如何,街道是如何,風沙如何,習俗如何,並見了然,不待問人。今不求到燕京,卻將曾到人所記錄,逐一去挨究,參互比較,見他人所記錄者有不同,愈添惑亂,蓋不親到其地,而但憑人之言,則愈求而愈不得其真矣……”

從辰時登壇開講,直講到紅日西歸,真是講得天花亂墜,聽得如癡如醉。講畢,起身,向聽眾深深地一鞠躬,台下響起了熱烈的掌聲,走到劉安仁麵前,伸手挽了劉安仁一路步出講堂來到百泉軒。數十個學生儒生,緊跟其後,入得軒來,坐定,軒內已是爆滿。

“先生困矣,眾生改日相問如何?”見眾生離了講堂,又窮追到百泉軒,劉安仁見了很是覺得過意不去,乃起身作揖而為吳澄解圍。

“無妨,無妨,眾儒有道切磋,何不說來聽聽?”吳澄很是疲憊地笑了笑說,又衝劉安仁點了點頭,以示謝意。聽劉安仁擋駕,眾生覺得在理,正準備離去,卻又聽吳澄所言,即是去意全無,複擠百泉軒。

“小生宗賢,安仁人也,聞先生登嶽麓檀席,乃輾轉而來,聽先生講了‘性理’,真是茅塞頓開,受益匪淺也,本想散席即回,然則卻終究於心不安,百十年啦,難得一大儒立於天地之間,今晤先生,豈有不討教之理”。宗賢向吳澄長施一揖,很歉意地說了,接著又回頭,朝眾人而問:“諸位學長,宗賢所言是非孰與?”

“宗賢兄所言極是,百十年間難得一大儒也,不討教若幹,豈非入寶山而空回乎!”眾人高聲附和,頓時軒內活躍起來。

吳澄微笑著看了宗賢,隻見高瘦一儒生也,很是虔誠地立於麵前,臉色晰白,兩目卻是神采飄揚,四五十歲模樣,一小撮山羊胡子,梳理得極是順暢。吳澄看了看,卻感十分欣慰。即朝同坐一旁的劉安仁笑了笑。“幼清兄,豈不有感疲困乎?”劉安仁又重複著,自己卻不禁伸著懶腰,大呼:“啊哈”。吳澄轉過頭來,卻對宗賢而言:“宗先生,有何見教?何不說來,讓諸位聽聽?”

宗賢挪了挪身子向前屈了半步,繼而作揖,乃問:“小儒曾與人論道,言及孔子‘三十而立’中‘立’字之義,卻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也,而終無一統,故請先生釋之。”

吳澄聽完宗賢所問,頓了頓而語:“宗先生所言立字之義乎?”吳澄又抬頭,掃視了眾生一眼,即興而問:“諸位可知否?”

“一腳之謂立也,動腳則非矣。”眾儒高聲而答。

“然,此一義也,更有何義乎?”吳澄聽眾儒高聲而答,滿心歡喜,很是讚譽了一回。

眾儒見先生讚譽,竟是十分得意,少頃又聽先生問:“更有何義?”即傻了眼,麵麵相覷而不知所雲,“區區一個立字,豈有多義乎?”不竟心裏發問。

見眾儒不言靜立,乃道:“定腳之謂立,動腳則非立矣,此一義也。可與立者,謂行到此處,立定腳跟,更不移動。

故先儒以‘守之固’釋之也。三十而立,立於禮之立,並同也。豎起之謂立,放倒則非立矣,此又一義也。《孝經》所謂立身行道,名立於後也,《左傳》所謂立德、立功與立言,臧文仲其言立之立,並同也。宗先生以為如何?”吳澄說畢,問了宗賢,卻又把目光注視眾儒。

“解得透,解得妙矣。”眾儒聽了,無不為吳澄淵博的學問傾倒,即鼓掌大呼。

“眾儒過獎,過獎啦。所謂學無止境也,讀得多,見得多了,自然就明了。“吳澄見眾人鼓掌高呼,乃立身作揖。

“吳某白幼好儒,立誌終生事儒,故三十當立而不‘立’

也,四十不惑卻終究‘惑’了。”吳澄講了自己無意科舉,無意仕途。然而到了年近四十卻做起官來,他把做官喚做“惑”了。吳澄說畢,不禁大笑,眾儒更為吳澄的幽默風趣而笑得前仰後合。笑畢,即又平靜,有學子問:“先生剛才所言立誌也,小生觀四子言誌,而聖人獨與曾點,何也?”

吳澄笑過,見有學子問立誌之事,乃正色而言:“聖人獨與曾點乎,乃固三子所言也,皆言他日之所能為,而曾點但言今日之所得為,與其所期於後,不若安所安於今也。此道之體,充滿無毫毛之缺,此道之用,流逝無須臾之停,苟有見乎是,則出王遊衍皆天也。素其位而行,無所願乎外,夫子之樂,在飯蔬飲水之中。顏子之樂,雖簞瓢陋巷而不改也。邵子日:‘在朝廷行朝廷事,在林下行林下事。’其知曾點之樂者與?凡人皆當誌於聖,遜第一等而為第二等,比於白暴自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