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5章 賀巡撫教化雲貴 張學政算計忠良(1)(1 / 3)

話說賀長齡同陶澍一起,改革漕運以後,道光皇帝龍顏大悅,於是論功行賞,陶澍居了頭功,而授做兩江總督,賀長齡授了個貴州的巡撫之職。

離開富饒的江南正是嚴冬的時候,賀長齡來到了地處高寒山區的貴州,從此告別同僚,告別親友,說不出有多少惆悵。

賀長齡是擢升而去的,他由一個布政使,升做了巡撫,在他人生意義上來說,確實是一個巨大的轉折。

春風得意,一路風光,逢州過府,早有州府長官率了群僚及地方名流拜跪迎接。所到之處接風洗塵,把盞臨風,滿耳所聽,幾乎無不是阿諛之言,奉承之辭,無不是歌功頌德之意。然而,他卻興奮不起來。他看到了貴州的貧瘠與落後,閉塞與野蠻。於是他心痛,他沉思著:“真是那巍峨的崇山峻嶺阻隔了太陽的普照,文明的傳播麼?”初到任上,他放棄了所有的政事與往來的拜訪應酬,帶了侍從,脫了官服,開始了微服私訪。

他一路行來,把所見所聞銘記於心。隻見一路的高山擋住了太陽,整日裏迷霧茫茫,山高,卻是亂石林立,少有樹木;一路的民居,說是民居,卻不能與江南民居的廁所相比!一伸手就可觸摸到屋簷。上好的人家,也隻是用石子拌泥壘牆,上麵所蓋的也隻是石板。其次皆為黃泥築牆,茅草蓋頂,幾乎找不出一棟用磚瓦所建之宅。

他隨身進入了一間用茅草覆蓋的黃土築牆之居。見有客人來訪,主人很客氣,卻又十分尷尬,競在室內左右走動,而不知所措。見來客神采奕奕,氣宇軒昂,根本就不是本地人的風度與氣質,主人慌了,最後還是賀長齡示意主人坐下,主人才想起,應該請來客入座。其實,哪有什麼凳呢,隻不過是幾個很粗糙的石墩。賀長齡坐了下來,仔細地看了看這室內的一切,大概一丈見方的居室,被隔成了兩間,中間是用黃土築成的間牆,比主牆要薄要矮得多。一口破鍋,放置在牆角,他輕輕地掀起鍋蓋看了一下鍋子,卻像生了鏽一樣發紅,鍋底卻是墨黑,足有幾分厚的柴火煙脂了。室內到處烏黑,充斥著十分刺鼻的火燎煙熏氣,拌和著人尿的臭氣。坐了一回,有幾個娃娃從土牆的門口伸出了腦袋,朝客人瞅了瞅,然後又嘻嘻哈哈地縮了回去,接著又有幾個娃娃同樣的做了,卻並不出來見客。主人並不多言,見了小娃如此,如雷一般地大聲訓斥:“討打!鬼崽崽!”

又是沉默,隻是一門心思地將一堆柴火撥旺。

賀長齡很是納悶:“這到底是怎麼啦,天下會有如此待客的麼?”於是相問,“先生高姓大名?”

主人見問,隻是呆呆地盯著,並不回話,好像根本不知道賀長齡所說話的內容,如此一會,還是侍從做了翻譯。

“大人問你,姓什麼,叫什麼名字?”

主人一臉緋紅,本來紙一樣白的臉頓時有了些血色,隻是把頭低得更厲害,好像要勾到胯裏,忸怩了一會,才道出,他姓“遊”,叫“老七”,鄉裏人都喚“遊老七”。今年四十五歲,沒有進過學堂,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出來。

“我們這寨子,百幾十號人都沒上過學的。”遊老七接著又解釋。

“那麼,你們這兒有學堂麼?”

“沒有!”

“這些孩子都不進學?”

賀長齡指了指泥牆裏麵的孩子。

“都不進學。”

“你妻子呢?”

“帶了孩兒在裏麵。”

“怎麼不叫他們都出來?”

遊老七又沉默了,再一次一臉緋紅,似有難言之隱,見來客不斷地追問,也就喚了一句:“老大出來。”

約摸十來分鍾,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夥很是靦腆地鑽了出來,一件單衣,打數十個補丁,一條黑色的長褲,隻是半腳,膝蓋以下全部裸露著,半截腳杆黑黑的,髒兮兮的,看不出一點皮膚的本色,兩臉滿是黑白相間的汙垢,好像十天半月沒有擦洗過一般。見了賀長齡,卻連一點起碼見客的禮節也沒有,隻是呆呆地立著,勾著頭,並不言語,見過客,很是靦腆地進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