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為鬆坡會是如此爽快之人麼?”袁世凱問了起來。
“是啊,見鬆坡當時的情形,我就覺得有些蹊蹺,隻是後來……反正,說不清楚。”
夏壽田模棱兩可地說了自己的看法。
“不會的,鬆坡這個人嘛,我清楚得很呢,絕對是個表裏如一,言行一致的君子,不會,絕對不會有異誌的,袁公待他恩重如山,感激袁公還來不及呢,他曾多次與在下言明,要是政府同意,他真願意就此隱退呢。”
楊度見袁世凱目光疑惑,大有深究的意思,拍著胸脯,打起保票來。袁世凱是極為相信楊度的,夏壽田亦是楊度的親戚,豈有不信之理?
卻說蔡鍔違心地在這所謂的勸進表上簽了字,也就大罵起袁世凱和楊度來,罵了之後竟是放聲大哭起來,把蔡夫人驚得不知所措。
“怎麼啦?鬆坡,怎麼啦?……出了什麼事?”
罵了,哭了,但又十分的茫然。“虎落平陽啊!”他喟然長歎。回到內室,卻把所有的一切一股腦兒全部告訴了夫人。“夫人,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是啊,要是能回雲南該多好。”聽了蔡鍔的原委,蔡夫人終於明白。
楊度在袁世凱麵前所說的一切,沒過幾天就傳到了蔡鍔的耳裏,楊度拍著胸脯打保票,確實讓蔡鍔激動了一回,感動了一番:“要是政府同意,他真願意就此隱退呢。”
“天啦,我蔡鍔幾時在他楊度麵前說過如此的混話了。”
他仔細地想了想,卻始終想不起來,倒是想出了一個辦法。
“是啊,就此隱退,意誌消沉,豈不正是金蟬脫殼之計?”楊度無意之言,此刻對蔡鍔來說卻成了某種提示,有如醍醐灌頂。他頓覺眼睛一亮,飛快地跑入內室,把自己所想的一切告訴了夫人。蔡夫人聽了蔡鍔之計,開始覺得有些好笑,繼而卻有些憂鬱了,這豈不是要在她蔡夫人的碗裏掏食了。
“假如,萬一要是他們假戲真做了,這豈不是害了她一輩子了?”她是個女人,她太懂得感情這東西了。
這蔡夫人畢竟是~一個大家閨秀,知書達理,她了解丈夫絕對不是一副花花腸子,絕對不是一個拈花惹草的公子哥兒,她理解丈夫此刻的心境,丈夫此刻出此下策的良苦用心。為了消沉意誌,蔡鍔四處出擊,物色對象了。自從在勸進表上簽了字以後,蔡鍔對國事、天下事漠不關心了。他甚至閉門謝客,拒與達官顯要、社會名流往來,卻是一心地尋花問柳起來。
楊度在袁世凱麵前打了保票,袁世凱也表示了默認。然而盯梢蔡鍔的暗哨卻是越來越多,蔡鍔每天的活動,袁世凱幾乎了如指掌。其時,北京前門陝西巷,有一家青樓喚做雲吉班的,這班裏有一個名妓,喚做小鳳仙,長得婀娜多姿,貌若天仙,杏眼帶醉,香唇微起,粉臉兒上現出隱隱的桃紅來,益顯得冰肌玉骨,嫵媚嬌豔了。這小鳳仙,貧苦人家出身,出生不久,父母雙亡,自幼流落街頭,餓得奄奄一息。後來被一個“好心人”收養,認“好心人”做了幹爹,如此數年,卻被雲吉班鴇婆訪到,幹爹笑眯眯收了鴇婆百十兩銀子後,卻讓小鳳仙跟了鴇婆。從此,她做了鴇婆的女兒,小風仙來到了雲吉班,雖然她不清楚這就是火坑,就是青春的墳墓,但眼前的繁華與熱鬧,卻確實讓她感到了滿足,這裏有許多姐妹叫她識字,叫她彈琴吟唱,這小風仙身雖下賤,腦瓜子卻是十分的靈活,竟是學什麼會什麼,而且一學就精,數年過去,不僅容貌出眾,亭亭玉立,有如出水芙蓉,彈琴吹唱,更是百個不及她一個。“雲吉班出了個小美人”,像一陣風似的傳遍了京城。其時,那些被袁世凱羈縻來京閑住的各省卸職高官,因為閑得發慌,尋花問柳,飲酒作樂,一頭栽入這溫柔富貴之鄉,竟是樂不思蜀。這小鳳仙,因為有了些名氣,身價倍增。盡管這些高官有的是銀子,卻大都是刁蠻狡詐之徒,阿諛奉承之輩。沒有個人樣兒,很是得不到小風仙的歡心。卻說蔡鍔,本來對這尋花問柳之事,極是深惡痛絕的,但他現在卻是無法,為了倒袁,實現自己的大誌,他必須消沉,獨自來到雲吉班的門前,在門前徘徊了很久。他實在是不願意踏進這是非之地。他的心在戰栗,在流血啊。他清楚,他這樣做了,對得住自己的夫人麼?對得住自己的子女麼?對得住天下的百姓麼?徘徊了很久,實在沒有勇氣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