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是處決犯人的日子,也是一年一度狂歡節來臨的日子。
犯人在前一天傍晚從丹普爾監獄移禁到聖保羅廣場口的聖瑪利亞小教堂,就在那裏過夜,每一名犯人有兩名教士做伴——除了兩個特殊的犯人被單獨拘禁在一個小房間裏——他們關在一間有鐵柵門的禮拜廳裏,門前有兩個輪流換班的哨兵。教堂門口,每邊都有一列雙排的馬槍兵,從門口直排到斷頭台前,並在斷頭台四周圍成一個圓圈,留出一條大約十尺寬的小徑,在斷頭機周圍,則留下一片將近一百尺的空地。其餘一切地方都被男男女女的頭填滿了。巴布諾街和利彼得街拐角建築的陽台上擠得滿滿的。
可是,雖然這一幕莊嚴的情景似乎應該令人肅靜無聲,但人群裏反而浮起一片很大的喧鬧聲——一片笑鬧和歡呼組成的喧鬧聲,在他們眼裏,處決犯人不過是狂歡節的開幕典禮。而且,今天要處決的犯人中,有一個被廣為傳頌的傳奇人物,一名真正的海盜,他的名字叫做海戈。群情可以用激昂來形容。
從窗洞裏望到街道上的景色,凱瑟琳覺得自己的腳顫抖不已,臉白的像衣服裏麵的襯衫;海戈卻無動於衷。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凱瑟琳喃喃道,“怎麼不經過審判就要把我們送上斷頭台呢。”
人群起了一陣騷動,有個犯人被拖上了斷頭台,不管他怎麼掙紮,怎麼咬,怎麼喊,已經按著他跪了下來。劊子手已在他的旁邊站定步位。
凱瑟琳在窗邊渾身如秋風中的落葉一樣顫抖不已。她看著劊子手舉起長錘(這個犯人受的是錘刑),隨著一下混濁的聲音,人群一陣騷動。
“啊——”凱瑟琳捂著臉大叫一聲,當即昏倒。海戈一把抱住她,輕輕拍她的臉頰。
當她神誌清醒過來的時候,一小群苦行僧邁著緩緩而沉重的步伐已經走到門前。
“不,不,”凱瑟琳緊緊抓住海戈的衣襟,“上帝呀,幫幫我,救救我,我是凱瑟琳公主,我要見我父親,我要見威爾士親王,我要見國王。”
那群苦行僧聞言,麵露詫異之色,禁不住麵麵相覷。
“我是公主,我不是犯人,這些人——波伯士——企圖謀殺我!”
領頭的苦修士露出驚疑的神色,仔細打量凱瑟琳。
“這是個瘋子,”一個聲音從門邊傳來,“這是個危險的革命黨人,不要太靠近他,更不要和他說話。”
凱瑟琳和海戈抬眼向門前望去,隻見多魯士帶著陰險的笑容站在門邊,他的嘴巴半開著,露出雪白的,又細又尖的,像狼一樣的牙齒。
苦修士露出了然於心的神情,垂下眼瞼,兜帽裏顯出的是一張張毫無表情的臉。
“這是陰謀,這是謀殺!”凱瑟琳嗚咽著,力氣仿佛已經從身上被一點點抽走了,剩下的是無可奈何的垂死掙紮。
多魯士病態地欣賞著她最後的反抗,此刻這個專職刺客的注意力大部分都集中在海戈的身上。海戈不動如山,扶著凱瑟琳,邁著堅定的步伐走出教堂。
當他們出現在門口時,人群突然像魔術般凝固了,每個人都屏息靜氣、爭先恐後想一睹海戈的風采。苦修士想把海戈跟凱瑟琳分開,海戈狠狠瞪了他們一眼,嚇的他們退了回去。最後由士兵幹預,把兩人扯開了,凱瑟琳幾乎已經站不住腳了。
士兵把海戈拉上斷頭台,人群突然間又恢複了活力。
“看那!”他們嚷道,“他就是那個叫人聞風喪膽的海盜呀!”
“我聽說,國王聽見他的名字半夜不敢起來尿尿呀!”
海戈聞言竟哈哈大笑起來:
“貴族老爺們聽見我們就兩腿肚打顫,”他叫道,“他們靠窮人的錢發財,卻把我們窮人當牛當馬一樣使喚,高興打就打,高興罵就罵,我他媽就是要嚇破他們的膽!叫他們尿在床上喊媽媽!”
他的英勇氣概贏得一片喝采,叫在場的官員嚇得手足無措。
“住嘴!住嘴!”行刑官嚷道。
“怎麼,沒膽子讓我說幾句話嗎?”海戈道,“貴族老爺都他媽是孬種,連公開審判我的膽量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