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高高掛,深黑色的夜,無邊的冷,讓人心裏滲著寒氣。
慕容清歡從床榻上猛然醒過來,坐起身,冷汗浸濕他的被褥,她摸著狂跳不安的心,獨自顫栗,一股寒流湧上心頭。
子衿,子衿……
深夜裏,一切都靜悄悄的,人們在黑夜裏沉沉的酣睡。
慕容清歡走出房門,忽的收到一封密信,她抖開信箋,越看越心悸,晴天霹靂般的消息,將慕容清歡的身軀震得搖晃數下。子衿被女皇囚禁了,心上的人兒生死未明,還有肚子裏的孩子,她火急火燎的著急官兵集合。
康王雙唇凝重的緊閉著,她揮手遣退慕容清歡房裏的軍官們,示意她們將房門關上,看著像猛獸一樣狂暴的慕容清歡,康王的臉上這時才露出焦灼的神色,問道:“慕容將軍這是怎麼了?我們的軍隊若是現在進軍京都,等於落入女皇早已設好的陷阱。”
“微臣知道。”淡淡的語氣,聽不出過多的起伏。
“嗯?”康王愣了愣,眉頭擰得更緊,“那你還堅持這樣做?”
慕容清歡沉吟片刻,堅定的說道:“微臣要救微臣的夫郎。”
康王倒抽一口涼氣,沉聲道:“就為了一個男子,值得嗎?”她位高權重,什麼樣的男兒家沒有見過,再絕色的男子她也舍棄過,驟然聽到慕容清歡為了一個男兒家而放棄了現在大好的局勢,她的惱怒之色略現於臉上,她得到士兵的回報,失望悲憤,加上局勢危險,覆巢之禍隨時降臨,懼怒交加,恨得慕容清歡咬牙切齒,深深喘了幾口氣後,立即按捺自己的氣怒,逼自己冷靜下來。
慕容清歡淡淡一笑,抬眸直視著康王,聲音擲地有聲,像是精美的玉珠落在盤在裏的敲擊聲,“值得?”
康王的臉上猛然泛出怒色,但又想到此時不是內訌的時候,收斂了怒意,歎道:“時間的男兒家這麼多,你這又是何苦?”她看看慕容清歡,聲音放緩了許多,逸出擔憂,“女皇這是拿捏著你的弱點,逼著你就犯。”
見慕容清歡沉吟不語,康王向前靠近了慕容清歡幾步,壓低了聲音道:“女皇早已不下天羅地網,就算你去了,說不定不僅不能救了他,反而還要搭上你的一條命……”
康王頓了頓,才繼續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到時候手刃……。也是為他報了仇!”她苦口婆心說了一番,慕容清歡卻隻是若有所思地沉默著。
康王又道:“如今的按照現在的部署,遲早能拿下京都,你不如再忍一忍,不要急於一時,錯一步,就是深淵哪!”
慕容清歡卻還是沉默以對。
康王不禁又焦又氣,如此沉迷於男色,如何能做大事,“你這孩子,一直做事果斷利落,怎麼到了這時候,反而亂了方寸?遠的不說,就說梁王是什麼下場?枉本王這樣信任你,你卻如此的拿得起放不下,本王實在錯看了你!”
慕容清歡這才終於開口,問的卻是另一個截然不相幹的問題,“如果世女也被女皇挾持了,康王殿下你會怎麼做?”
“救,當然是拚了老命也要去救她!”康王驟然停了口,臉上露出驚慌之色,臉上血色盡失:“果兒她……”難道果兒出事了?
慕容清歡搖了搖頭,“世女沒事,微臣隻是打個比喻。”
康王沉默了著,目光投向遠處,死死盯著雪白的牆壁,彷佛為了壓抑隨時會爆發的怒意,不肯將視線正投到慕容清歡的臉上。
“子衿之於微臣,就如世女之於康王殿下。”慕容清歡緩緩說道。
康王冷笑,轉過臉看著慕容清歡,“一個男人能與本王的世女相提並論?還聽說是一個倒貼的夫郎,哪一個矜持的大家公子是這個樣子,他定是對你有所圖謀,為了這樣一個人,你竟然不要命了!你真是太讓本王失望了!”
康王犀利地譏諷一番,顏色稍緩,又換過一種口氣,歎道:“你母親於本王有救命之恩,本王是為你著想,女皇在位幾十年,大小的殺伐經曆了很多,風風浪浪,她依然穩坐於女皇之位,你現在匆匆而去,計劃不足,彈指間就能被她滅了!”
“微臣明白!”
“既然明白,那就當機立斷……”
“此行微臣勢在必行。”慕容清歡平穩而斬釘截鐵地道,“連自己的小家都互不了,何以保全大家?”
康王聽著她堅定的聲音,越發透心發涼,臉色慘然,一陣沉默後,才輕輕道:“你既已下定決心,好自為之吧!”
“謝康王殿下成全。”慕容清歡躬身給康王行了一禮,她算計了她的女兒,如此是不是她的報應?“微臣定不會連累康王,會率自己的兵馬前去。”
康王的視線停留在慕容清歡臉上片刻,半晌長歎一聲,終於開門踱步走了出去。
慕容清歡看著康王的遠去,在寒風中佇立了一會兒,才回到屋裏。
*
與康王聯合的慕容清歡的軍隊,在慕容清歡的帶領下,日夜兼程的急速行軍,使這支軍隊勞頓疲累。每個人都滿身塵埃,筋疲力盡,包括慕容清歡。
由於心頭毫無停頓的不安心悸而飛馳而來,慕容清歡數夜沒有合眼了,在到達離京都僅僅數裏的惠山的第一時刻,也沒有探聽到關於梁子衿的任何消息。
女皇將軍力集中在京都,並且不惜花費大量兵力抓住梁子衿,顯然是希望借此次機會一舉消滅慕容清歡。
子衿和孩子,應該還好好的吧?在沒有到達他的利用價值之前,女皇定不會輕易動他!慕容清歡雖然心裏肯定地猜測,卻禁不住在無人的時候驚惶失措。她剛剛進駐惠山附近,第一件事情就是打聽查探梁子衿的下落,但結果並不讓人滿意。
“稟報將軍,與我們素有來往的大臣的首級被懸掛在城門上,誅了九族。”
女皇早已派人監視著各大臣的一舉一動,若與生人和可疑的人接觸,格殺勿論!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女皇如此的暴政,讓群臣心裏恐慌,唯恐自己的頭腦分家,輕易的不敢與人說話,朝堂上一片鴉雀無聲。
而梁子青也被嚴密的監視,根本出不了宮。
慕容清歡站在惠山的山頂上,看著急劇縮小的京都,猜測著,梁子衿究竟在那一座天牢。
想到子衿和孩子,就在眼皮底下某一個建築內,也許受了傷,更甚至正在被人百般折磨……。
慕容清歡緊緊握緊手中的劍,青筋凸起,力氣大得似乎要把劍柄捏碎一樣用力。
心中困頓的猛獸正在不斷發出痛楚的哀叫,心的每一下跳動都牽扯出無法忍受的折磨。
要救他們,我一定要把他們救出來。
子衿,子衿,從今以後絕對不允許他再離開自己半步,用他的性命去冒險,再留下擔憂受盡煎熬的自己。
慕容清歡霍然轉身,山林間士兵們正在休憩,喘息著喝水,吃東西,連日來的日夜不停的行軍使很多人腳底都磨出了水泡。
“將軍。”吳軍師來到慕容清歡的身邊。
“纖玉公子有回應了嗎?”當初將纖玉公子安插在三皇女淩陶身邊,一是為了三皇女身邊的謀臣和財富,淩陶的父妃曾是大鳳第一首富的獨子,二是為了不時之需。
“三皇女殿下去世了,纖如公子那裏還沒有任何消息。女皇現在盯得進,恐怕要送出消息,不容易。”吳軍師斟酌著說道。
慕容清歡的臉色驟然沉得駭人。
“將軍,沒有消息或許就是最好的消息,說明梁側夫目前一切安全。”
慕容清歡點了點頭,回頭看了看自己的軍隊,眺望著遠處的京都,“下令大軍休整!”
吳軍師心下鬆了一口氣,若是現在硬拚,定是以卵擊石,“將軍英明,梁側夫在他們手裏,我們不宜輕舉妄動。”
“不。”慕容清歡緩緩搖頭,黑眸忽然閃過一道極亮的精光,眺望著遠處的京都:“我一定要及早的了解到子衿的情況。”臉上的憂色盡去,回複將帥的沉穩霸氣,眸子熠熠生輝,站直了身子,“我決定今晚與纖如公子搭上線,劫獄!”
“今晚劫獄?”吳軍師吃了一驚。
“是,三皇女殿下既然剛剛過世,追悼的人定是很多,人多混雜,我們喬裝成打喪火的人混進去。”
“恐怕即便如此,能混進去的人也不多。”
“五十人足矣!”
五十人偷襲機關重重的天牢,一旦失敗……。
“今晚如果能救出子衿最好,就算不能,至少也能讓女皇知道子衿對於我的重要性,不會輕易的傷害他。”強硬的態度,讓人知道她早已經下定了決心,凜然的氣勢激勵了吳軍師,周身的血液沸騰起,應道:“遵命!”
一旁的李雲霄挺起胸膛,握著拳頭,大聲應道:“將軍,今晚我隨你去!”,
“好!”
吳軍師去籌謀今夜劫獄的人選,挑的多是驍勇善戰,有膽有謀,又會一點樂器的人。
子衿,子衿~慕容清歡深邃的黑眸重新轉到京都裏無數的縮小的建築上去。究竟你在哪裏?我要衝過這巨大的陷阱,擁抱著你和孩子,用女皇的鮮血和生命來慰藉我對你的思念和擔憂。
五十多名士兵分批喬裝進入了京都內,躲過了守城的官兵的盤問,分散在了打喪火的隊伍和戲台子上唱戲的人中。
夜晚的三皇女府,白色的燈籠高高的懸掛起,正廳的正中停放著三皇女的棺木,一個大大的黑體的奠字將悲傷渲染到極致,三皇女淩陶閉著眼睛,躺在棺木裏,瘦削的臉頰,唇角卻是浮現了清淺的笑意,她走得很安詳。
纖玉公子一身白色的孝服,他已經被淩陶納為了側君,淩陶的臨終遺願,女皇始終對於她有愧,安排了纖玉公子的大臣重臣養子的身份,他與淩陶每天彈琴作畫,下棋品茗,淩陶卻一直沒有碰過他,她常常看著他的容顏出神,對著他,懷念另一個人,她愛了一生,至死都無法忘掉的人。
淩陶心跳停止的最後一刻,緊緊的拉著他的手,一遍一遍的喊著,“楠兒,你原諒我,原諒我!”她抓得分外用力,幾乎要捏碎了他的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