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龍的困惑(3)(2 / 2)

康熙複立太子後,諸臣左右不是,傾向皇帝,恐日後太子即位被誅;傾向太子,恐皇帝發現得罪;無傾向,也難免被懷疑別有用心。諸臣發出“兩處總是一死”的怨言。

康熙筋疲力盡,不再提立太子的事。有臣請立,他開始還表示:“建儲大事,朕豈忘懷?但關係甚重,有未可輕立者。”

他還耐心解釋立儲之弊:“宋仁宗三十年未立太子,我太祖皇帝並未預立皇太子,太宗皇帝也未預立皇太子。漢唐以來太子幼者,尚保無事;若太子年長,其左右群小結黨營私,鮮有能無事者……今眾皇子學問見識不後於人,但年俱長成,已經分封,其所屬人員未有不各庇其主者,即使立之,能保將來無事乎……今欲立皇太子,必能以朕之心為心方可立之。”

後來幾乎是一觸即發。翰林院編修朱天保等奏請複立允乃為皇太子,康熙怒令用九條鎖鏈鎖拿,親自嚴訊,將之處斬。

大學士王扌炎等多次請立皇太子,遭康熙嚴斥:“你等奏請分權理事,天下之事,豈可分理乎?你們以朕衰邁,謂宜建儲,借此邀榮。凶頑愚昧,一無所知,不顧身命宗族,幹犯叛逆之罪而行。王扌炎以其祖王錫爵在明神宗時力奏建儲之事為榮,常誇耀於人,不知羞恥!王錫爵請明神宗立泰昌為太子,泰昌在位未及兩月而亡,致天啟即位,魏忠賢擅權,天下大亂,而明遂亡。亡國之賊,王錫爵不能辭其罪!王錫爵已滅明朝,王扌炎以朕為神宗,意欲搖動清朝。如此奸賊,朕隱而不發可乎?朕並無誅戮大臣之意,大臣自取其死,朕亦沒有辦法!朕禦極六十年,慶賀典禮不是沒有理由舉行,因深知此等事,所以堅辭不受。朕衰老,中心憤懣,你們虛情假意請行慶典,朕難道屑於買你們的賬嗎?”王扌炎等僥幸沒有送命,被康熙發往軍前效力(王扌炎年已七十七歲,由其子代往),舉朝文武向其拜賀,可見當時事態緊張嚴重的程度。群臣隻得姑且以康熙以前說過的一句話安定自己:“即使朕躬如有不諱,朕寧敢不慎重祖宗弘業,置之盤石之安乎?待到那時,你等自知有所依賴也。”無人知道康熙心中真正的打算。他似乎中意於皇四子胤真。

康熙諸子多令人視養,如大阿哥養於內務府總管噶祿處,三阿哥養於內大臣綽爾濟處,唯四阿哥是康熙親自撫育,康熙稱讚他“能體朕意”,“可謂誠孝”,常令他代替康熙參與祭祀活動、處理政務和宮中事務。據載,胤真代表康熙參與大祭二十二次,其他皇子無可所比。晚年,康熙經常臨幸胤真花園,由胤真陪同散心解悶,表現了不同尋常的情感。康熙並獨鍾愛胤真之子弘曆(後來的乾隆帝),稱其母為“有福之人”。然而“國之大事在祀與戎”,胤真並未得到過康熙軍事上的重用。

他似乎中意於皇十四子允題。康熙五十七年,破格任命貝子允題為撫遠大將軍,用正黃旗纛,親王體製,稱大將軍王,率師西征。出師典禮極其隆重。康熙親諭青海厄魯特各部:“大將軍是我皇子。確係良將,帶領大軍,深知有帶兵才能,故令掌生殺重任,爾等或軍務,或巨細事項均應謹遵大將軍王指示……與我當麵訓示無異。”然而,並不能排除康熙以允題為“行同狗彘之阿哥”,為分散允禩勢力,減少身邊威脅,將其調出京師,同時麻痹允禩之黨,緩和爭位緊張形勢的用意。

他似乎並未中意任何人。他隻是在難言的孤寂、淒楚中,在難解的困惑、痛苦中,徘徊徜徉,一日日老邁病衰。不可逃脫的劫數。

死因的迷霧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十一月十三日,康熙於暢春園逝世。康熙晚年疾病纏身,頭搖、手顫、腿腫,“觀瞻不雅”,心悸之時,“容顏頓改”,患有老年心血管病。逝世五日前亦即初八日,偶感風寒。十日、十一日、十二日三天均傳諭“朕體稍愈”。

十三日,病情突然惡化,留下了種種疑點,撒手人寰。血腥紛爭的迷霧,永遠掩蓋了康熙的真正死因。倘若人死後還有靈魂,康熙的靈魂一定不會離去,不甘離去,不願離去。他會在每一個夜與晝、晝與夜相交的子時徘徊、思索。他要尋覓最終承繼大統、雙手沾滿親人鮮血、政治上卻雄才大略的四子雍正帝,一百次地向他詢問: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會有逃脫不了的劫數?龍鳳交融的龍之國龍之家龍之一切,還有逆轉的可能、騰飛的可能嗎?

然而雍正卻遠遠避開了他。在位期間,雍正沒有居住康熙生前所居暢春園,而是另撥巨款營建了圓明園;沒有去過一次康熙年年必往的避暑山莊;連自己的墳墓也離開了京東馬蘭峪,建在數百裏以外的京西易縣。

康熙之魂隻有向天地古今伸出雙臂,無言地傾訴他的憂慮,他的悲憤,他永遠解不開的困惑——人之龍鳳的困惑。

龍鳳之劫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