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3章 錢穆的小學老師(1 / 1)

從此以後,我腦中所疑,心中所想,都是“中國為什麼會落後”這個問題;我研究學術的誌向,也由此而確定。

先說一段軼聞。

大家都知道北京大學有個未名湖,但未必知道這名的來曆。錢穆在《師友雜憶》中說,一九三〇年他到燕京大學任教,該校監督(相當於校長)是司徒雷登,即《毛選》第四卷中提到的那一位。有一天,司徒雷登設家宴招待新來的教師,詢問大家對學校有什麼印象,錢直言不諱地說:“我聽說燕大是中國化的教會大學,但是來了之後卻發現並非如此。比如一進校門,就有一座‘M’樓,一座‘S’樓。這是什麼意思?我以為,所謂中國化,應該從名稱開始。”一席話說得大家麵麵相覷,十分尷尬。事後,從善如流的司徒雷登專門召開校務會議,決定將“M”樓改為“穆樓”,“S”樓改為“適樓”,“貝公樓”改為“辦公樓”。與此同時,由於大家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名字,便隻好用“未名”二字為校園中的那一泓湖水命名。現在的北大原本是燕京大學舊址,可見北大的未名湖與錢穆有關。

事情過後,有人開玩笑地對錢穆說,你因為提了個建議,便用你的名字為一座大樓命名,還與胡適齊名,真是莫大的榮幸。錢是一八九五年生人。論學曆,他隻不過是中學畢業,在那人才濟濟的二三十年代,他為什麼能夠受聘於名牌大學,並獲得如此殊榮呢?我以為除了個人努力之外,還與他的早期教育有關。《師友雜憶》一開始就說:“餘七八歲入私塾,十歲進新式小學,為無錫蕩口鎮之果育學校。”錢先生進入小學大約是在廢除科舉製度前後。在我的印象中,那時候的讀書人大多是孔乙己式的人物,沒想到他的幾位老師竟會那麼出色。

比如體育老師錢伯圭,他知道錢穆很小就能背誦《三國演義》,便對錢穆說:此書所謂“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觀念,是中國落後的根源。相比之下,英法等國早已跳出一治一亂的輪回,走上民主治國之路了。在科學時代,《三國演義》是不入流的,許多人認為讀這種書是不務正業。所以錢老師的話對於十來歲的錢穆來說既是一種鼓勵,又是一種提醒。錢穆說:“從此以後,我腦中所疑,心中所想,都是‘中國為什麼會落後’這個問題;我研究學術的誌向,也由此而確定。”

如果說錢伯圭先生曾幫助錢穆樹立了人生理想的話,那麼華倩朔先生則是教會他如何做人。華先生本來是音樂教師,後來又教了國文。錢穆因為作文做得好,華先生便送書給他,以示鼓勵。有一次,華又送給他一本書,其中介紹了數十位刻苦自學的歐美學者。這本書告訴錢穆應該如何安排自己的一生。他說:“餘自中學畢業後,未入大學,而有誌苦學不倦,則受此書之影響為大。”事實上,錢穆的學術成就,完全是他刻苦自學的結果。

此外,顧子重先生教他讀書,華紫翔先生教他治學……都對他有重要的啟蒙作用。所以我想,倘若如今的小學教師也都能像果育學校的老師們似的,有思想、有學問、有人品、有遠見,那該多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