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論諷喻文學在先秦時期的發展(1 / 3)

王洪臣

諷喻是中國古代文學的一個重要特征,它具有調整統治秩序,改進統治措施,為階級的政治統治服務的功能。自從古代社會出現私有製、產生階級以後,文學就分化成為正統文學和民間文學兩大係統。為統治階級所掌握的正統文學其主要功能就是為其政治統治服務,是其政治教化的工具。然而,作為統治階級成員的作者群中那些進步的作家,往往都有著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和政治敏銳性,他們對於政治統治中存在的問題,特別是統治階級自身腐敗而帶來的社會問題,往往通過文學創作來進行幹預。體現在作品中就是對這些問題進行規諫、指斥、揭露、抨擊或批判,相應地,對於被統治者,特別是廣大勞動人民,則給予不同程度的同情,這就是文學的諷喻性。諷喻文學作者創作的根本動機是維護本階級的統治。他們冒著觸犯權貴的風險,揭露、抨擊社會問題,是希望統治者能夠有所警醒,能夠對存在的問題進行有效的解決。而對於這種文學現象,統治階級在其發展的上升時期,往往也能接受。這種通過諷喻來幹預生活的文學創作逐漸形成了一個傳統,這就是文學的諷喻傳統。

諷喻文學形成比較早,它是伴隨著階級矛盾的出現而產生的。從整體來說,諷喻文學的發展基本貫穿了古代文學的全過程。先秦時期,作為統治階級的奴隸主階級經曆了一個發展、衰落和滅亡的過程,而先秦文學的諷喻性特征也由此產生、發展並達到了一個時代的高峰。先秦文學的諷喻性特征對後世文學的發展起到了奠基作用,對整個中國文學的發展走勢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諷喻文學是伴隨著統治階級在政治統治中所出現的問題而產生的。《詩經》是我國第一部詩歌總集,然而在當時,《詩經》則是周王朝製禮作樂的產物,是禮樂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典型的實行政治教化的工具。《詩經》中公卿列士所獻之詩,對於周王朝的政治統治,有著讚美或諷諫的作用,具有“美”“刺”的功能。從西周中後期開始,周室衰微,政治黑暗,朝政腐敗,社會動蕩,在這樣的社會政治狀況下,出現了大量被稱作“變雅”之作的政治諷刺詩,這些政治諷刺詩應是諷喻文學的發端。

《毛詩序》說:“至於王道衰,禮義廢、政教失,國異政,家殊俗,而變風變雅作矣。”鄭玄《詩譜序》也說:“……政教尤衰,周室大壞,《十月之交》、《民勞》、《板》、《蕩》勃爾俱作。”這些政治諷刺詩針對社會政治問題,對西周王朝奴隸主階級政治的腐敗、道德的淪喪給予了指斥、揭露和抨擊。

僅以《大雅·桑柔》為例:

國步蔑資,天不我將。靡所止疑,雲徂何往。君子實維,秉心無競。誰生厲階,至今為梗。(第三章)

憂心慇慇,念我土宇。我生不辰,逢天僤怒。自西徂東,靡所定處。多我覯痻,孔棘我圉。(第四章)

如彼溯風,亦孔之僾。民有肅心,荓雲不逮。好是稼穡,力民代食。稼穡維寶,代食維好。(第六章)

民之未戾,職盜為寇。涼曰不可,覆背善詈,雖曰匪予,既作爾歌。(第十六章)

《毛詩序》說:“《桑柔》,芮伯刺厲王也。”芮伯是周厲王的卿士芮良夫,王符的《潛夫論·遏利篇》說:“昔周厲王好專利,芮良夫諫而不入,退賦《桑柔》之詩以諷。”上麵摘錄的幾章詩其諷諫和指斥的力度是很大的。第三章中,作者以沉痛的心情麵對國資衰竭,上天無助,國家前途渺茫的現實,嚴厲地指斥“君子”競趨私利而造成了這樣的災禍;第四章表現出在邊境告急,內憂外患的緊迫形勢下,作者憂心如焚的心境;第六章揭示出了國運維艱、內亂外侮、天災人禍的根源是統治者對民眾無限度的剝削,“力民代食”“代食維好”;在第十六章中,作者把統治者視為盜賊寇害,社會和民心之亂皆由為政者造成,並表達出寧可遭受誹謗和辱罵,也要作歌直言那樣一種剛正不阿和為民請命的精神。

《詩經》中這類諷喻文學作品,除《桑柔》之外,具有代表性的還有《大雅》中《民勞》、《板》、《蕩》、《抑》、《瞻卬》、《召旻》和《小雅》中的《節南山》、《正月》、《雨無正》、《十月之交》、《小旻》、《巧言》、《巷伯》、《四月》、《北山》等。這些詩一般都是表現統治階級內部進步與腐朽、正義與邪惡、公正和偏私、忠良和奸佞的對立關係,表現了前者對後者的揭露與批判,體現出作者正道直行的品格以及政治上的敏銳性與進步性。

盡管在當時,這些政治諷刺詩還不是專業詩人的創作,但是其作者都是周王朝的公卿大夫,即為統治階級的成員。這些人具有強烈濃厚的憂患意識,他們“詩以言誌”,就是麵對“政教失”的社會局麵痛心疾首,犯顏直諫。他們是奴隸主階級中進步的、有正義感、有社會責任感、有一定政治遠見的人。他們是站在本階級的立場上來維護其階級統治,維護奴隸主階級的根本利益的。他們所指斥的問題,大都關涉到社會民生,因而,這些詩作具有較強的進步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