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雁飛
《漢書·藝文誌》載屈原賦25篇，未列篇名。東漢王逸《楚辭章句》所載也是25篇，所列篇名為《離騷》、《九歌》（11篇）、《天問》、《九章》（9篇）、《遠遊》、《卜居》、《漁父》等25篇。後人多據《史記》把列於宋玉名下的《招魂》視為屈原作品。《遠遊》、《卜居》、《漁父》，則認為偽托的可能性較大。本文不擬卷入這種著作權的紛爭探討。從另一個角度看，我們饒有興味地發現，著作權沒有爭議的幾類作品無一例外地都寫入了或涉及了上古傳說中的一個重要人物——舜！而著作權有爭議的四篇作品中，《招魂》、《卜居》、《漁父》無一涉及舜，《招魂》後人多認為是屈原之作，亦無大爭議，其內容乃招懷王之魂，自然不會涉及舜。唯獨《遠遊》寫有兩句：“張《鹹池》奏《承雲》兮，二女禦《九韶》歌”，涉及了與舜有關的物事。趙逵夫先生已論證其為唐勒所作，這與《九辯》為宋玉所作亦論及舜一樣，乃是繼承屈原之故，而且其中“堯舜之抗行兮，瞭冥冥而薄天”，明顯是從《哀郢》中來，唯“堯舜皆有所舉任兮，故高枕而自適”為己出。下麵是屈原賦中出現的與舜相關的物事敘述的具體情況，筆者姑且將之分為四類。
一是《離騷》，先後五次提到舜或與舜有關的物事；這五次是：1.彼堯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2.濟沅湘以南征兮，就重華而陳詞。3.朝發軔於蒼梧兮，夕餘至乎縣圃。4.百神翳其備降兮，九疑繽其並迎。5.奏《九歌》而舞《韶》兮，聊假日以媮樂。
二是《九歌》組詩中的《湘夫人》：九疑繽兮並迎，靈之來兮如雲。
三是《天問》，有大段且較完整的舜帝青年時的故事。如：1.舜閔在家，父何以鰥？堯不姚告，二女何親？2.舜服厥弟，終然為害。
四是《九章》組詩中的《涉江》：“吾與重華遊兮瑤之圃，登昆侖兮食玉英。”《懷沙》：“重華不可遻兮，孰知餘之從容！”《哀郢》：“堯舜之抗行兮，瞭杳杳而薄天。”
如此大規模地在詩歌中談舜，屈原賦可謂獨此一家，戰國時期百家各自言舜，除了孟子以外，談舜談得多的實在沒有人能超過屈原，而且屈原是在詩歌中談舜！就更顯得別具一格。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現象？這與屈原向往“純粹”的“三後”時代，仰慕“耿介”的“堯舜”不無關係，或者說，屈原“舉賢授能”的政治理想便是來源於此。
要廓清這個問題，就要從舜說起。舜帝無疑是上古史上傳說中的人物，隨著考古的深入，大量出土文物的佐證，舜帝作為曆史中的人物已變得越來越清晰。從戰國時期百家各自言舜以論證各自的觀點來看，已可說明舜帝並非僅僅是儒家杜撰的理想社會的理想人物，而應是實有其人的。最早對舜的書麵記載，是被稱為上古之書的《尚書·堯典》，司馬遷《史記·五帝本紀》中舜的記載就主要來源於《尚書》，當然也有不少來自《孟子》和屈原辭賦。根據以上史料，被屈原認為是“耿介”、“抗行”的舜帝其一生的史綱可大致歸納如下：
1.舜出身貧賤，而且父母兄弟都對他不好（“父頑、母嚚、象傲”），但他卻仍不失為一個孝子（“克諧以孝”）。2.堯將兩個女兒下嫁給舜，以此觀察舜的德行。3.堯讓舜攝政，天下大治。4.堯舜禪讓，舜避堯之子。5.命大禹治水，以平水土。6.任命百官，各司所職。7.四方巡狩，南巡而崩。
舜帝一生的史綱，實際上也是其賢能、耿介、抗行的業績、功績所在。如果再將《尚書》、《史記》、《孟子》中的比較翔實的材料列表如下，我們很容易看出，舜將一個怎樣不和諧的失衡的社會帶入了一個平衡的和諧社會中。
失衡（不和諧）平衡（和諧）
舜與家庭父頑、母嚚、弟傲，皆欲殺舜。克諧，以孝。順適不失子道。
舜與妻室堯以二女妻舜，以觀其內（地位、貧富落差大）。堯二女不敢以貴驕事舜親戚，甚有婦道。
舜與他人（堯）與九男與處，以觀其外。
（舜）耕曆山、漁雷澤、陶河濱。一年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
舜與社會政治舜舉八愷，主後土，揆百事。
禹平水土，棄播百穀，垂為共工，益為虞、龍主賓客……莫不時序。
水土平、百穀茂、百工功、山澤辟、遠人至……
舜與法治象以典刑，流宥五刑，鞭作官刑，撲作教刑，金作贖刑。眚災肆赦，怙終賊刑。流共工於幽州，放歡兜於崇山，竄三苗於三危，殛鯀於羽山，四罪而天下鹹服。
舜與自然舜入於大麓，烈風雷雨。不迷。
舜與禮樂教化
（精神）舉八元，布五教於四方，契敷五教，夔典樂，教稚子。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內外平成、百姓親和；直而溫，寬而栗，剛而毋傲；詩言意，歌長言，聲衣永，律和聲，八音能諧，毋相奪倫，神以人和。
考之舜的行事，舜所做的實質上是使個人與家庭、個人與婚姻、個人與社會、國家與百姓、人類與自然、人自我的靈與肉等方麵，都通過我們自身的努力，由不平衡（一種失衡）發展到平衡，由不和諧發展到和諧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