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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傍晚,大夥裏裏外外將塔樓檢查了個遍。樓一共有五層,除了一樓是大廳和廚房,上麵每一層都是三間小房,全是臥室裝扮:一張寫字台,一張床,床上鋪著一層葦席,一張薄被和一隻枕頭,除此再沒有別的東西了。
值得一提的是,每間臥室裏都有一個小衛生間,有洗漱池和坐便器,下水道大概是通往塔樓外的某處,反正這裏是野外,不存在汙染環境的問題。另外,衛生間裏還配有一隻大水桶,大概是讓大家去外頭打水用的。洗漱池裏有嶄新的毛巾和牙刷牙膏。大夥看到這一幕覺得既好笑又無奈,看來金先生真的是打算留他們在這兒長住了,那麼,他就不應該錯過戴芳(矮個子少女)身上那個指南針。這是計劃的漏洞,還是別有緣故?
胡子成大手一揮:“正好十二間房,咱們每人一間,你們先挑一間住吧。”
“哥,不是十二個人,是十三個啦。”
胡子成愣住,一邊環顧眾人一邊說:“呦嗬,咋還多出一個人哩,金先生明明跟我說是十二個。”
“他的話要能信,咱們就不會困在這兒了,管他十二個十三個,反正就我們這些人。”童西美說,一轉眼看見高迪舉著攝影機對著自己,反感地擺了擺手,“你能不能別拍了。”
高迪擠了擠眼睛說:“不能,小姐,金先生讓我一下飛機就要開拍的。”
童西美雙手叉腰,斥道:“金先生金先生,你的金先生把我們都出賣了,你還聽他的!”
“也許他隻是跟我們開玩笑,反正我拿到錢了,就得給人幹活。這叫職業道德。”
“好吧,職業道德。”童西美做了個很無語的表情,不再理他。
按照隊長胡子成的分配,六名女生住在三、四兩層,每人隨便挑了一間臥室,男生們住在下邊兩層,除了胡子成自己,每個人都分到了一間房,十二個人十二間房,隻有胡子成沒地方住,他本來決定發揚犧牲精神,在一樓大廳的沙發上湊合一夜,但耐不住白衣帥哥的一再邀請,於是兩人同住一間房。
把行李放在房間之後,一部分人自發去外麵尋找除白水湖之外的水源,葉斐然也跟著去了,在塔樓後邊的樹林裏,他又發現了幾種以往隻在書本上見過的植物,很歡喜地做了標本,不過水源卻是再也沒有了,最後醫生安慰大家說,他那裏有淨水片,夠用一陣子的,因此可以先用白湖的水做飯和飲用。回到塔樓,男人們用廚房的木桶到湖裏打來水,女生燒火煮飯,天徹底黑下來的時候,米飯已經端上了桌,在燭光下,大夥開始了他們在此地的第一頓晚餐。
也許是不擅用柴火灶做飯的緣故,米飯有點糊,也沒有菜,但由於人口眾多,一鍋飯還是很快就吃得幹幹淨淨。飽肚後,大夥圍坐在茶幾附近談話,不知是誰提議每人做下自我介紹,從胡子成開始,葉斐然注意地聽著,爭取全都記住,那個白衣帥哥是個作家,筆名叫東川--很像日本的姓氏,實際他是中國人,來自安徽,二十五歲,據他自己說,參加這次探險活動是為了尋找寫作靈感。醫生叫許彬友,二十七歲,跟高迪一樣是金先生花錢雇來的,薪水已收到,卻連雇主的麵都沒見過一次。
那對大學生情侶,男的叫崔佩玉,女的叫黃芸,都是二十出頭,北京某大學在校生,崔佩玉坦白,他對探險根本不感興趣,是被黃芸硬拉著報的名,沒想到雙雙入選了,他們明年就要畢業,據黃芸說,參加這種活動算是進入職場前的意誌鍛煉。
戴芳和童西美也是一所大學的同學,酷愛戶外探險運動,這是她倆隨胡子成一起參加的第七次或第八次探險活動,從她們言談舉止中可以看出,她們不僅這方麵經驗豐富,心理素質也相當好,起碼比那個細皮嫩肉脾氣古怪的胡子靈強得多。當然,這是葉斐然個人的看法。
最後輪到那個黑臉平頭的小夥做自我介紹,他坐在沙發一側,叼著煙,眯縫著眼睛,咧嘴時露出一口焦黃發黑的牙齒,造成這種情況有兩種可能,不刷牙或吸煙過量,看他不停抽煙的樣子,葉斐然懷疑是後者。黑臉以悠閑的姿態連著往外吐出三個煙圈後,慢吞吞地說:“我名字難聽,你們叫我龍貓好了,我的網名。”
胡子靈捂嘴笑起來:“嘿,這名字倒是挺逗的。帥哥你多大了?哪裏人?”
“沒必要向你彙報吧。”龍貓擺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說,起身向樓梯走去。
胡子靈衝他背影做了個鬼臉,吐出一句專屬90後的口頭禪:“丫丫個呸!”
其餘人在一樓聊天到九點多鍾,胡子成勸說大夥上樓睡覺,給每個人發了三根蠟燭。葉斐然上樓前忽然想起一件事,回到茶幾前,找到金先生留下的那張紙條--先前他隻是聽胡子靈讀,並沒有親眼看見信上的字跡。
胡子成兄妹沒有撒謊,信上內容與胡子靈先前朗讀的一樣,字跡是打印出來的黑色宋體字,方方正正,看上去並沒有值得懷疑的地方,但葉斐然偏偏抓著信紙不放。
“你在看什麼?”周潔捧著蠟燭湊了上來。
葉斐然好像沒有聽見,低頭凝視著信紙,周潔一連叫了好幾遍,“有什麼問題嗎,喂,怎麼不說話?”
“沒有什麼。”葉斐然搖了搖頭,將信揣進兜裏,跟著周潔一起上了樓。
午夜時分,葉斐然還睜大兩眼躺在床上。往常這個時候在家,他早已神遊太虛去了,長期的學生生活讓他養成了早睡早起的習慣,但是今天,在這個陌生而特殊的環境下,他實在一點睡意也沒有,腦海中總想著那封信的內容,想著金先生,想著他們到底能不能成功走出森林……
起身來到窗前,推開窗戶,白水湖就在窗下不遠處,夜色掩蓋了湖水那怪異的白色,輕風拂動下,隻見粼光一片,悠悠蕩蕩的煞是好看。
夜已深了,穿襯衣在窗前站久了還有點冷,葉斐然關上窗戶,打算再回到床上去,不料剛轉過身,就聽見窗外“撲騰”一聲巨響,然後是水花破開的聲音,他連忙回頭去看,借著月光,可以清楚看見湖麵的某一點有浪花翻騰的痕跡,葉斐然睜大眼睛在湖麵上搜索了一圈,並沒有任何發現,於是隻能依靠猜測認為是有魚從水麵躍出,可是要多大的魚才能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如果不是魚,又會是什麼,這個湖裏能有什麼?
2
盡管淩晨才躺下睡著,葉斐然還是早早地就醒了,其時太陽剛剛升起來,陽光透過沒有窗簾的窗戶斜射進來,落在床上,照得人眼睛發脹,想多眯一會兒也不行,隻有起床。
衛生間木桶裏有昨天從湖裏打來的水,當時白得像純牛奶,經過一夜的沉澱,已差不多褪成半透明的淘米水了。葉斐然用這水完成刷牙洗臉後,便下到底樓,大廳的紅木沙發上坐著超過一半數量的隊員,正在討論什麼,他的到來打斷了他們的話題。胡子成看了看腕表,站起來朗聲說:“八點了,看來金先生是打算當縮頭烏龜了,俺們還是該幹啥幹啥吧。”
“早該這樣了!”東川掏出地圖,環顧左右說,“拿指南針的那個美女呢?貢獻一下,我們要做定位。”
“小芳人呢?還沒起來?”
“不知道呢。”麵對胡子成的詢問,童西美聳了聳肩,“可能還在睡覺,我上去叫她。”她隨即“噔噔噔”地小跑著上樓,然後,連一分鍾都沒過,尖叫聲就響了起來,樓下的人麵麵相覷,還是胡子成第一個回過神來,飛奔向樓梯,大夥緊隨其後,葉斐然由於坐得離樓梯最遠,是最後一個上去的,等他來到五樓上時,狹小的過道上已經站滿了人。
人群中不斷發出女生的尖叫和哭泣聲,胡子成嗬斥大家冷靜,讓女生們先行下樓,葉斐然趁機從人群中鑽進去,發現走道最靠裏那扇門開著,胡子成高大的身軀堵在門口,別的人都在外頭,一個個神情怪異,往屋裏瞅一眼便匆匆扭頭,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樣子。這更引起了葉斐然的好奇,就在他打算從胡子成腋下鑽進去的時候,一隻手從後頭拽住他的胳膊,回頭看去,周潔另一隻手捂著嘴,衝他搖頭,意思大概是不想讓他進屋,但她越是這樣,葉斐然就越好奇,最終他如願以償地擠到了屋裏。
暗紅色的血液流了一地,光是這場麵就讓人看著頭暈。
葉斐然強忍住胃裏的翻騰,退出房間,跑到走道盡頭,趴在窗台上一陣狂喘,耳中聽見東川與胡子成等人的對話:
“屍體是誰?是那個女孩嗎?”
“不是她還有誰。”
沉默片刻,才聽見胡子成沙啞的聲音:“要是我沒猜錯,這是毒殺,甚至是蠱毒。”
“怎、怎麼可能!”崔佩玉本來就口吃,一緊張更嚴重了,“醫、醫生呢,過來看看呀,這……到底什麼情況?”
葉斐然回頭看時,許彬友正撥開人群往屋裏走,他連忙又跟了過去。
許彬友大致檢查了一下屍體情況,也吃驚不小,搖著頭說:“我是外科醫生,不過從我學醫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遇到過這種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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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天熱,屍體不能停放在屋裏,得趕快處理掉,幾個男人隻好合力將屍體抬到塔樓附近的林子裏,沒有鏟子之類的工具,硬是用木棍和隨身攜帶的刀具在地上挖出一個坑來,將屍體掩埋掉,然後胡子成在旁邊一棵橡樹上用刀子刻了個十字作為記號,落葉歸根,他們早晚要把她帶回去的。
完事後,大夥結伴去湖邊清洗手上的血跡和泥土,同時討論有關殺人凶手的問題,經大家分析認為,殺人凶手即便不是金先生本人,也一定是受其指使,此人很可能就是他們十二個人中的一個,也有可能一直潛伏在塔樓附近,趁昨夜大家都睡著後,對戴芳下了毒手。
作為隊長,胡子成一直主導著談話,幸好他的河南話大家都還聽得懂,他一隻腳蹬在湖邊的岩石上,彎著膝蓋,一隻手扶在大腿上,說話時另一隻手不停打著手勢,很符合中原漢子素有的那種爽利、果斷的特質,另外,葉斐然覺得他這個樣子很像“文革”時期的紅衛兵,為了觀察他,葉斐然幾乎沒有聽清他說話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