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啪哄,像小孩赤足踏過木板的腳步聲傳來。
「誰?」我慢慢往後退,再往後退,目光搜索著左右角落是否有任何觸手可及的武器。
啪嗒,啪嗒。腳步聲進入門內。
血淌過的地板黏膩汙穢,其中還有無數碎屍塊跟肉屑。我可以想像到人踩上去時會冒出怎樣一種受擠壓過的滋滋水聲。
背光而入瘦長的身影,陰暗中小獸般發亮的眼睛。
「是我,頭兒。」他拉開嘴角,露出白森森的牙齒。
「我知道是你。」我頓住腳步,站直,反而不再有任何退縮了。「下令的人是我,為什麼要把他們也牽扯進來?」
「……哼。」他陰沉一笑,並沒有否認。我的心也因此沉了下去。
胡狼跟土龍的屍塊混在一起,也分不清誰是誰的了,這種詭異的死法……小喬安的不折手段,果然跟當年的我很像。
「我還以為,你會看在大家在S·C混了這麼多年的份上,手下留情。」
「對別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這可是你教會我的。」他木然說道。
曾經那個因為土龍一點點皮肉傷而主動請襟的,熱心驕傲的少年,被我扼殺了。
如果當時他敢違背我的命令,死的人就是他。至於他姐姐,在他死後會被如何處置,他也管不了。於是,還不如讓她死在自己手上,然後,複仇……
我恨雷鳴春奪走了我唯一的伊安,有人同樣恨我奪走了他最愛的姐姐。世間種種,冤冤相報,不死不休。不過是為了同一樁心事……
「你是個好學生。」血泊一點一點蔓延到了我腳邊,我繼續往後退,朝小喬安露出幸災樂禍的微笑:「你親手殺了你姐姐,從此世界上隻剩你一個人,誰都無法信任,即使你付出了信任,最終也會被人背叛。就像我一樣啊,真是個可憐蟲。」
「你才是被全世界拋棄的唯一的可憐蟲。」激將法對他完全沒有用,他單手撚了個指訣,在空中劃拉半圈,另一隻攤開著的手掌裏蹦出一枚白色的六角星。
轉瞬,他又抬首一笑:「還有一件事忘了告訴你,我姐姐沒有死,是鳴春大人救了她,不僅讓她離開那個鬼地方,還擁有了幸福的人生。」
「大半夜的可不適合做什麼白日夢,胡狼他親眼證實了你姐姐的屍體。」我突然想到雷鳴春的拿手好戲。「『腦移植』?是嗎,一個小嘍囉而已,也值得他費這麼大的手筆來拉攏?」
「現在,她可是用著你的身體呢!你見過她幾次,Ann,這個名字就沒有讓你想起什麼?她站在你最愛的男人身邊,享受著你想要的一切……」
「嗬!確實是讓我嫉妒啊!身體不是自己的,人生不是自己,連回憶,都被催眠成了另一個漠不相幹的人。就這樣跟過去斬斷聯係,從頭來過……她現在連你也認不出來了吧?你確定她想要的是這樣的生活?你有什麼資格替她選擇人生?隻是我的替代品而已,你在囂張些什麼?總有一天,她會像我一樣,恢複記憶,想起自己本來的麵貌。到那時,你覺得她會感激你,完全不恨你?」
我說著,慢慢退至牆根,距離窗子隻有一步之遙。
「不過你放心,她不會有機會想起來了。」
因為……我、把、人、殺、了。
我輕輕地,掀開唇瓣,作出這五個字的口形。
不隻如此,我還把她的部分挖了出來,剁成豆腐渣碾進玉蟬花下的泥土裏……我的身體,寧願毀了,也不要別人代替我站在他身邊!
「之前是我疏忽了,不過,人不可能連續兩次在同一個地方失手。」我莞爾一笑:「但,我是永遠不會告訴你的,這個秘密。」
「哼。」他惱羞成怒式地怒瞪我一眼。「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聳聳肩膀,這孩子還是太嫩了啊。「所以說,你難道是為了報救命之恩,你就這樣毫無心理壓力地背叛了你們主上?」
「他們才是S·C的叛徒!被所謂的兄弟情蒙蔽了雙眼,既無知又愚蠢,還忘了自己的本份,幫著魘師跟妖生所對著幹……別說鳴春大人,我也絕對不會放過他們!」少年眼中的戾氣愈重。
風吹過樹枝驚起嘩嘩響的濤聲,他捏起那枚白色六角星,倏地打向我麵門。
先前說過,我的心死了,但如果這樣就以為我會任人宰割,那就錯了。我可以不珍惜自己的命,但這具身體,卻是伊安的。
是他還活過的惟一證據。
「想要我的命?那就來吧!隻要你有本事把它拿走!」我順手****個花瓶丟過去,自己破窗而出,身後傳來陶瓷碎裂的巨大聲響。
「別想逃!」
「誰想逃了!」我在廊道的地板滾了一圈,緩衝撞出來時的衝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