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段不同板式的唱腔,如行雲流水,最富於程派唱腔特色,感情細膩,委婉動人。同時也流露了這位富家小姐富而不驕,對貧苦女子的同情心理。
第二場:驚變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殃。”薛湘靈遭受變故,從一個富家女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個無所有的流浪女。她感歎世事滄桑,不覺百感交集。下麵是她唱的幾段唱腔:
【二黃慢輯】
一霎時把七情俱已眛盡,
想到了酸辛處淚濕衣襟!
轉【快三眼】
我隻道鐵富貴一生享定,
又誰知禍福事頃刻分明。
想當年我也曾綺裝衣錦,
到今朝隻落得破衣舊裙。
歎人生為過客婆娑夢影,
轉【垛板】
我隻得收餘恨,免嬌嗔,且自新,
改性情,休戀逝水,振作精神,
轉【快三眼】
不辭勞辛。可歎我平白地遭此貧因。
遭此貧困,我的兒啊!把麟兒誤作了自己的寧馨。
這段二黃慢板,快三眼,轉垛板,又轉快三眼是程腔中的精華人物的感情起伏大,所以唱腔中的悲劇味道也特別濃。想當年“綺裝衣錦”到如今落得個“破衣舊裙”,怎不叫她感歎人生的變幻莫測,“腔隨情變”在這幾段唱腔中表現得特別明顯。程腔中的二黃慢板轉快三眼是抒發悲劇人物感情的最好板式。在其他劇中如《賀後罵殿》中他也采用這套板式。這套板式,感情豐富,如泣如訴,似幽似怨,最感人肺腑,也最能打動聽眾的心。從以上幾段唱腔的分析,可以看出,“腔隨情變”,這是程腔的一大特色。
2.字正腔圓,唱念準確
程派唱腔以他獨特的個性和風采,蜚聲京劇界。他在聲腔藝術方麵積累了豐富的經驗。比如他唱的“快板”快而不亂;“慢板”慢而不斷;“散板”散而有味;“搖板”搖而有情。這些都是他從前人的經驗中總結出來的要訣。他嚴格遵守語言規律,在演唱時,他對傳統唱法中的出字、歸韻、收聲、過渡交代等無不講究。對尖團字、上口字及四聲調值等也掌握極嚴,務使字音準確而富於韻味。
他在行腔吐字方麵有自己的深切體會。他很懂得漢語分四聲、平仄的道理。如同一個字,四聲不同,就會產生不同的意思。觀眾要聽清字音,了解唱詞的意義,演員必須做到字正腔圓。他力求唱、念字音的準確,決不因詞害義,拿字去遷就唱腔的旋律,單就唱腔的悅耳動聽。他總結行腔的經驗時說:
“必須根據字音來行腔,觀眾才能聽清你唱的是什麼,象陰平字應該高唱,去聲字應該低唱,入聲字要唱得短促有力。一個字四聲,形成曲調上行或下行的自然趨勢,這就是一般所說的‘以字行腔。字音正了,唱腔也就順暢流利,不至出現“拗句難好,的流弊。”
這就是程硯秋在吐宇行腔方麵的重要決竅。
3.胡琴塾字,優美動聽
程硯秋和梅蘭芳一樣,都會自己操琴,深諳琴藝。程腔的另一特色是胡琴的墊字(即小過門)特別優美動聽。胡琴的墊字對唱腔關係很大,兩者如何做到水乳交融,默契配合是個極為重要的課題。《鎖鱗囊》的唱腔所以特別優美動聽,這跟小過門的配合有很大關係。象以上所舉的唱腔,其中都有小過門將它們自然地連接起來,形成了紅花綠葉,相得益彰的美妙境地。程現秋深諸胡琴的伴奏功能。有一次他在課堂上指出:
“這方麵有很多;規律必須鑽研、掌握,比如唱的是高音,胡琴就要在前麵往低處墊,如果是低音字,胡琴就要在前麵往高處墊,這樣才能自自然然把字襯托出來。如果墊錯了,唱腔聽來就不順耳,或者說不自然、別扭。”
由此可見,好演員必須有好琴師默契配合,兩者是魚水關係。過去,著名演員都有自己的專門琴師,就是這個道理,否則名演員的唱腔藝術無法發揮到淋漓盡致的地步。
三、傑出的表演才能
很多京劇行家都認為程硯秋的傑出藝術不光是唱,他的表演才能並不亞於唱。這是很有見識的評論。
例如大家公認程硯秋善演悲劇,但善演悲劇不等於不會演喜劇。他早期演過不少喜劇如《花舫緣》、《玉鏡台》、《風流棒》、《小天台》等演出都很成功。如《花舫緣》,描寫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愛上了大畫家唐伯虎,程在劇中扮演那個小姑娘活潑天真,看過此劇的老觀眾都認為程演得很有風趣。
程硯秋在劇中不論演丫環、還是小姐、或大家閨秀、小家碧玉,都表現得恰如其份。
他無論演哪個角色,都能把這個角色的感情逼真地表現出來。例如在《鴛鴦塚》中他扮演王五姐,當她在門樓上第一次見到小生謝招郎走來時,心中微微一驚的動作,就把小姑娘對謝招郎的愛意表現出來了。王S姐剛一轉身,見嫂子正瞪著她呢,便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這一微小的動作,充分表現了青春少女那種羞羞答答的情態。後來謝招郎裨了個機會,借住到王五姐家。兩人私訂了終身。沒幾天,謝招郎的親戚催他回家,兩人沒來及說話就要分別了。謝招郎依依不舍地邊走邊回頭,王五姐扶著椅子幹著急,邊上有人,沒法兒說一句知心話,心中焦急萬狀。兩人的心裏話全憑眼睛的表情來表達了。扮演謝招郎的俞振飛和程硯秋配合默契,兩人的表演細膩極了。據說,程硯秋的眉毛也會說話,翁偶虹說過:“他演《玉堂春》,就不象別人那樣飛眼。他不是用眼睛,而是用眉毛,他的眉毛會做戲,他平時聊天,也常常用眉毛說話。我們之間也不客氣,常常在他家裏談完了公事,他一抬眉毛就不往下談了,有時也問一句:‘沒事了吧’我就知道,這是讓我走了。當然,實際上不完全用眉毛,眉毛是輔助眼睛的,許多語言表達不出來的地方,用眉毛和眼睛把它表現出來了。”這話說得有理。早年程硯秋飾《荒山淚》中的張慧珠,唱至“忙移步,隔花蔭,留神覷定”時,他以喜悅的眼神向窗外凝視,好象見到公公和丈夫從深山中采藥回來。可未回歸,雙眸轉變為呆滯定晴,這一喜一憂的眼神,把人物的內心世界充分表達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