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夫子(1 / 2)

說起教過我的先生,如果連上爹和大哥的話,還是有六個之多了。

本來爹也是當代有名的學士,開始的時候就是爹在教我。但是自從他當了吏部尚書以後,忙的事情越來越多。後來又因為程家外戚當權,朝綱不振,成天長籲短歎。從我十歲的時候起,就再沒教過我,可能是教我的時候比程文宣還更另他生氣吧。大哥又教過我兩年,後來大哥也到禁衛軍任職去了,近兩年就開始給我請先生來教了。誰知道兩年不到就給我氣跑了三個先生,而且現在還越來越快。第一個先生教了我一年多一點;第二個先生教了我近半年;第三個先生隻教了三個月。岑夫子是爹請來教我的第四個先生,也是最有名的一個,據說門下曾經出過兩個進士及第,還有五個同進士出身的是當代大儒。今天是岑夫子來教我的第一天,誰知道第一天就給我氣倒了,估計以後再也不會回來教我了。和這些先生比起來,我還是喜歡大哥來教。他們教的那些陳腔濫調我家書房裏都有,早就看過了。偏偏他們又要問我懂不懂,我就說懂啊。他們又不相信一個十多歲的孩子可以看懂這些,也不知道是他們沒見識還是他們見過的人都笨,估計多半是前麵一種。接下來他們肯定就會問我對某段話某個人是怎麼看的。這可是個好問題啊,問過之後的結果就是決定我或者他們命運的時候了。爹問過以後一般會鐵青著臉,我還小的時候呢叫我去跪夫子像,麵壁思過。不過好像沒什麼效果,我還是那麼地暢所欲言。所以以後爹就不然我去對著那個長胡子了,大概認為再跪上幾年他也感化不了我這個“頑劣之徒”。後來就讓我去抄書,這麼做除了讓我對這些所謂的“剩人”之言越來越討厭之外,還讓我練出了一手“好”書法。大哥最好,這個時候他總是替我求情。好像在別人家裏這些事都是由母親來做的。那我的母親呢?不知道,從我記事開始便沒見過。後來爹當尚書去了,就讓大哥來教我。大哥最好了,對著他我的話也最多,不等他問,我就會告訴他我是怎麼想的。大哥從來不會罰我,而且聽我說話的時候還特別認真,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明白。大哥以前也是爹教的,爹教的兩個兒子差別這麼大,恐怕這是他也想不到的。不過可惜,快樂的時光總是那麼短暫,大哥也隻教了我兩年,就去禁衛軍上任了。後來的三個老師教的時間一個比一個短,但是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們臨走那天,都問過我同樣的問題——“那麼你對這一段是怎麼看的呢?”通常情況下都是這樣,由這個問題開頭,然後我是發揮,再後來是辯論,最後他們走人。岑夫子是除了大哥以外唯一一個沒怎麼和我辯的先生,因為他已經暈倒在地了。上午他給我講《詩經》,倒也沒什麼。下午的時候,大概是見我對詩經早已熟識的緣故,他決定換一篇,給我講講儒家思想。事情是這樣的:

“張正,汝父兄於儒學頗有建樹,張家又為儒學世家,你自幼耳濡目染,想必對儒家之術也當有所知。我且問你,何以為‘仁’?”岑夫子和先前幾個先生不一樣,居然第一天下午就問到我的看法上來了。大概是來教我之前對我以往“劣跡”早有耳聞,現在就想看看我究竟“頑劣”到何等程度,究竟還能不能教化。

“‘仁’者,儒家之精髓也。於君者,‘克己複禮’以為仁。於民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謂之仁。”

岑夫子聽到我的回答似乎很滿意的樣子,一直拉得長長的臉開始有了一點軟化的跡象。又問道:“那何又為‘克己複禮’?”

好象每個先生都對這方麵很感興趣,以前那三個先生在走之前就是問到這方麵的問題上了。現在岑夫子又來問,我除了覺得有一點煩之外,還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可能岑夫子明天也不會來了。但我還是老老實實地答道:“‘克己複禮為仁,一日克己複禮,天下歸焉’。仁者愛人,克己複禮就是‘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動,非禮勿言’。”

聽到我的回答,岑夫子顯得很高興,含笑說道:“我來之時,汝父嚐對我言道‘吾幼子頑劣,望先生能以聖人之言加以教化。’今日看來,能舉一反三,實在孺子可教。所謂‘頑劣’,想必是之前幾位先生教不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