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敵之外的關係?”湯齊斯的聲音沉了下去,嘴角浮出一絲冰冷的笑意:“那就是——未來的政敵吧!”
諾丹不經意地皺了皺眉,他將身子前傾,斜靠在石欄上,黑色的眸子映出點點燈光。
“你來王都時間太短,還不太了解這裏的鬥爭——實際上,這樣的鬥爭已經很明顯了!”夜風下,湯齊斯那束得高而整潔的粟色長發隨風飄舞,在他的臉上留下一片陰影。
“我確實不知道。”諾丹朝他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湯齊斯的眼底立刻浮起了一片暗雲:“說得具體點——是有人對一張椅子上坐著的人有點意見,並且……”他頓了頓:“那人認為自己坐在上麵會更合適。”
諾丹將視線從湯齊斯臉上移開,遠處,瑪利柯府邸之外,夜裏的王都城仿佛燒起來一樣,四處遊蕩的魔法燈照亮了近半個天空——隻有有錢人家才點得起魔法燈,窮人區裏通常是一片黑暗,幾乎每晚都有因看不見夜路而失足摔死的人,就算有燈照亮街道也是徒勞,由於常年缺乏食物,窮人們到了夜裏幾乎都變成了瞎子。黑暗不僅主宰了他們的夜晚,在更多的時候主宰了他們的一生。
“那張椅子有多寶貴,讓人這麼重視?”諾丹看著王都城邊緣的一圈黑暗,這圈黑暗與城中央的炫亮形成巨大的反差。
“寶貴到凡人不敢仰視,隻有非凡的人才能有幸見到。”湯齊斯的話音空洞而似乎又充滿著什麼。
“那麼貴家族有幸瞻仰嗎?”
湯齊斯一愣:“佩拉帝先生在說什麼呢?我的家族在這張椅子前也隻是凡人一群而已!不瞞您,我族與利托家是立場不同,所以可以這麼說——打我生下來就注定了與利托家結仇。”
“不過,這又能說明什麼呢?”諾丹將靠在石欄上的身子扶了起來,轉過半個身子對身旁的青年問道。
“你不是要我說我與伯格。利托情敵之外的關係嗎?救命恩人,我可是冒著生命危險在說這些話的呀!”湯齊斯一臉無奈,根本一點“冒著生命危險行事”的樣子都沒有。
“不,不對!”諾丹微搖著頭,雙手向後背:“這一點都不能解釋你與伯格。利托決鬥的矛盾——是什麼顧慮讓你棄自己專長的魔法不用而選擇用對方擅長的武技進行這場有關終身大事的決鬥呢?”
“啊?那個我隻是想讓喜歡的小姐知道我就算最弱的武技也比那個男人強……不過,失敗了,還差點丟掉命……幸虧你當時在那兒……現在想起來,當時真是魯莽衝動……”湯齊斯的嘴角露出一個苦澀的微笑,低垂的頭讓諾丹看不見他眼睛裏究竟閃動著怎樣的光,他的手扶在石欄上,五指緊緊地扣著冰冷的石條,關節漸漸發白。
諾丹看著他頹廢而後悔的樣子,一動不動,黑眸冷得像腳下的石板:“後悔嗎?就因為這個?還是因為自己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多餘的?”
話音落下的幾秒間,湯齊斯沒有任何反應,但就在這幾秒後,他的全身就僵硬得跟手扶的石欄一樣,他抬起頭,卻又像在逃避什麼必須麵對的惡夢一般緩慢,一雙粟色的眼睛在驚訝的情緒下睜得大而空洞。
“我並不想你去承認什麼,我隻想問一句——那個女孩,那個被你們弄來作為掩護的女孩你們準備怎麼辦?難道就讓她那樣過一輩子?”諾丹的語氣平淡而冷靜,卻字字充滿了威懾,仿佛有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在表層底下湧動著。
聽完這句話,看到諾丹那張淡得似乎沒有任何表情的臉,湯齊斯。瑪利柯原本一直維持得好好的“調皮貴公子”形象在瞬間土崩瓦解了,他渾身顫抖著,嘴唇不斷地張合著,看著諾丹的目光中充滿了不可置信和焦慮、害怕,他一會兒將手煩燥不安地撫上腦袋,眼睛四下不安地張望,一會兒又握緊了拳頭又放開來,最後他仿佛放棄了一切掙紮似的,慢慢地抬起頭,聲音細如蚊鳴:“佩拉帝先生,您不會把這件事告訴我的父親,對吧!”
諾丹看著那雙充滿了懇求的眼睛,心下暗歎一口氣,說道:“我現在會對你說這些,就足已說明我不會對任何人說!”
湯齊斯仿佛經曆了一場大災難一般:“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發現我其實對女人不感興趣,還有……與伯格。利托關係不一般的?”
“我隻是認為你的目光投注在情敵身上的時間要比在自己心愛的女孩身上的長,而且……你的決鬥方式讓人不解,也許和政治交易有關,但我實在找不出一方家族第三子死去對對方來說有什麼好處,而且還極令人懷疑。而當我今晚見到這位伯格。利托後,我就認為有這個可能性,雖然令人驚奇,但實際上這樣的事在王都,或者說在塔科都是很常見的不是嗎——找一個女孩兒結婚,而後就可以掩飾自己真正的麵目。”諾丹看到露台下,伯格。利托正端著一杯酒,站在院中的長廊下,朝這邊望來,並且還附過來一個微笑,諾丹也朝他投去一個微笑,不過卻是禮節性的。
湯齊斯當然也看到了這一幕,他看著院中的人對諾丹說道:“是的,正如你所想像的那樣,那個伯格。利托曾與我有不同尋常的關係……但是後來,家父為我安排了一樁婚事——就是那個女孩兒,我當然不愛她,但我必須得在父親麵前裝作很愛她的樣子,她似乎也被我騙了,我繼續和伯格。利托約會,喝酒……我想著先結婚,這樣我和伯格的關係就有了個最好的掩護,但我錯了,伯格。利托突然間對我十分冷淡,並且提出要和我決鬥,我無法相信……”
諾丹轉身向宴會廳中央走去,這一舉動可把湯齊斯給嚇壞了,就在他想奔過去抯止諾丹那可能造成不好後果的行動時,卻見諾丹從侍者端著銀盤中托起兩杯酒,又折了回來。諾丹將其中一杯酒遞給湯齊斯,點了一下頭示意他喝下去,隨後便將目光投向天幕,緩緩地品嚐著手中的酒。
湯齊斯看著手中酒杯裏琥珀色的液體——這種酒有定神的功效,他沉吟一下便喝起了酒,接著也如諾丹那樣將目光鎖定於夜空,繼續說了下去:“我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要提出決鬥?難道他愛上了我的未婚妻……顯然這很荒謬。我接受了決鬥,但我仍舊不能相信,我問他,他卻對我說:現在已經是夏初了!春天已經遠去,不會再回來了,現在應該開始新的戀情了——聽不懂?那好我告訴你,我對你已經厭倦了,但你的未婚妻很乖巧,如果我和她結婚她應該能做個安分守己的妻子,她將是最好的掩飾,而且和她結婚還可以拉攏一個家族,何樂而不為?”湯齊斯壓抑著自己激動的情緒,他離開石欄,讓自己的眼睛離開那個男人,將背貼到牆上。
他喝了一口酒,艱難地將它吞了下去:“接著,就象你那天看到的那樣——愚蠢至極的我竟對他還報有一線希望,主動提出用武技決鬥,是的,我在賭,我在用生命做一個可笑的賭,我賭他不會殺我,賭他對我還有一絲感情……”湯齊斯完全地靜默了,他靠在牆上一動不動,半晌他抬起頭,用一付解脫似的表情對諾丹笑道:“終於……說出來了,沒想到竟會是這樣輕鬆……”
“愛情就是一塊石頭,有了它,你會覺得很沉重——當然,更多的時候你會認為這種負擔讓你更為充實,”諾丹將背倚在石欄上,一隻酒端著酒杯,另一隻手憑空胡比著,嘴上悠悠地說著一個不太好的比喻:“但一旦失去了,人們又會感到這裏空虛無比!”諾丹將手貼在左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