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沙漠裏那些讓人又可愛又可恨的鄰居嗎?也許他們刁蠻不講理,也許他們野蠻又落後、固執又不近人情,但是在三毛看來,雖然彼時大家都生活在沙漠裏,但是自己的成長環境與當下生活相對於他們已經是天壤之別,不能也不願再去與他們斤斤計較些什麼。於是她不但沒有去全副武裝地維護自己,反倒將自己的家門大敞開,將自己的生活分享給那些“沙哈拉威”,將自己的生活用品都有借無還地“借”給他們。
生活之餘,三毛有感於當地教育的落後不開化,主動辦起了一個小小的課堂,將一些文明的知識教給那些沙漠裏的孩子和女人們。雖然有時並沒有得到理解與支持,但是三毛心甘情願、無怨無悔。
還記得那聲聲哭泣的駱駝的嗚咽嗎?在那個風起雲湧的動蕩年代,在那個窩藏遊擊隊就是死路一條的時刻,在那個連沙哈拉威自己都不願意幫助自己人的環境下,三毛義無反顧地幫助遊擊隊的頭目逃跑,收留他們,通風報信。盡管最後那個人死於自己人的出賣,但是三毛已經盡力了。她是一個折翼的天使,眼睜睜地看著沙伊達被侮辱蹂躪殘忍殺害卻毫無辦法。這個不會飛翔的天使流幹了她的眼淚,最終在哭泣的駱駝聲裏,一步一回頭地離開了這個第二故鄉。
還記得那個日本旅行者嗎?那個一路流浪、一路觀望、一路走走停停的旅行者?三毛遇見他時,他正在苦於自己的小東西賣不出去,下一步的路費沒有著落。三毛熱情地將他帶回了自己的家,用半生不熟的日語與他交談,知曉了他的近況後又執意幫助他。後來那個日本人變成了家人般的朋友,經常來家裏做客。看著自己做的飯菜被這位流浪人三下五除二吃得一幹二淨,三毛覺得無比的滿足。乃至於後來,當有一陣子日本人沒有來,三毛記起來並向他人打聽的時候,知道他難以為繼地過著日子並且鋃鐺入獄的時候,她難過地不知如何是好。她花錢請人幫忙買下了他所有的東西,她再一次的請他到家裏吃飯。他後來仍是去了,但是兩個人之間竟有了隔閡。後來他走了,去往下一站遠方,而她卻兀自停留在原地黯然神傷,為這個不知名的人不知名的遠去。
還記得那個被拋棄的老人嗎?他那無情無義的子女拋下贍養他的責任,將一個失去行動能力的老人和一些錢與幹糧扔在了這個與世隔絕的島上,扔在了三毛家旁邊。那個所謂的“家”是荒蕪的、孤苦伶仃的。院子裏長滿了野草野花,一到春天草長鶯飛的。而院子的主人卻從來都不曾露麵。
這個院子的美麗與寂靜吸引了三毛。一個連沙漠的官邸都敢擅闖的人,如果想要這院子的花花草草,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嗎?於是不等荷西發現,三毛便翻牆入院了。
院子裏的風景確實將她吸引了。她幾乎有一陣子深深地陶醉其中,絲毫沒有覺察外部世界的動靜。等她回過神來猛一抬頭的時候,卻發現那扇從來不開的門打開了,一個形容枯槁、渾身惡臭的老人站在門邊,正直愣愣地看著她。
她抬頭,直立起彎下的身軀,移動,張嘴,卻都引不起這個老人的絲毫反應。
他轉身進屋,三毛注意到他的腿一瘸一拐的,行進十分艱難。這時荷西也已經在她身旁,兩個人都很揪心。走近他的床邊看時,那駭人的景象更是令他們終生難忘。隻見床鋪上的被子汙跡斑斑,褥子上滿是排泄物,都已經幹結成塊了,引來無數的蒼蠅嗡嗡飛舞。整個房間惡臭難聞,老人的腳已經腐爛。三毛與荷西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於是三毛決定做一回天使,幫幫這個無助的、孤獨的老人。她每天都做好飯菜,送去給這位無助的鄰人吃。用不流暢的手語進行交談,解開老人的心結,使老人信任自己。同時給他換洗被褥,擦洗身子,並且將他子女留給他的錢存到銀行去,將存折放在他伸手能夠到的地方。
後來,腳實在是爛的嚴重了,兩人又不辭辛勞將老人送進醫院。就連醫院的護士醫生都對這位“肮髒”的病人退避三舍、怒目相視。
盡管後來,是一個大家都不願意接受的結局,但是三毛已經盡力了。她做了一個善良的平凡人能做的,她做了一個天使該做的。老人離開這個世界前的一天,還開口說了話,笑了一笑。這是對三毛多麼大的欣慰啊。
後來的後來,老人下葬了,自己一個人孤獨地離開了這個世界。那一聲聲釘棺木的聲音,讓這個善良的天使般的女人落了淚,折了翼。盡管沒有挽回一條行將逝去的生命,但是三毛卻從此更堅定了做一個天使該做的事的決心。她要幫助她所能幫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