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伊,你不想親一親我嗎?”
我更近了些,他既不避開,也不出聲製止,而是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我亦閉上眼睛,手緊緊握住身下的床單,可是不等我將唇貼上去,便聽到少伊克製而輕緩地說:“十七,夠了。”
我的身子微僵,片刻的靜默後,才頹然地退回床上。
少伊是那樣了解我,他怎會看不明白,我不過是在算計他。自小到大,我終究,是沒有辦法對他撒謊的。
我輕輕道歉:“對不起。”
卻聽少伊歎一口氣:“十七,你何必道歉,我知道這些天對你來說很難熬。可是你努力挺著,像尋常一樣同我說話,聽我念經,可是你當真以為我在同你說話、為你念經時看不出你不開心嗎?”頓了頓,“你想要什麼,直接告訴我,我能給的,都可以給你。”
我恍恍惚惚抬起頭,唇邊露出個笑來:“我要他回來,你能給我嗎?”
他眉頭微蹙,然後沉默下去。
我繼續心神恍惚地說:“你若不能讓他回來,便將我送到他的身邊。我知道他快死了,這最後一麵,你應該讓我見一見。”我重新將他的手撈回手中,語調平靜,“少伊,我求你,告訴我他在哪裏。”
在一片安靜沉默裏,少伊總算妥協了下來,他說:“據說在仙魔之亂中死去的生靈有數十萬,那些被戰火殃及的死靈無法往生,便全數被玉清師尊封於須彌山。師尊犧牲自己與天恒長的壽數,織成一片汪洋無際的神域,後世將那片神域稱作界淵,那些惡念長年累月便在界淵中得以淨化……可是同樣被封在界淵裏的,還有昔日魔主成槿的心魔。十七,你可知道,心念成魔,是很可怕的。”他的聲音寂靜悠遠,似乎帶著白檀香的味道,“你此時過去,或許還能夠再見他一麵。”
我趕到須彌山時,見著眼前的場景,甚有些震驚。
我此生還未曾見過離憂同人打架的模樣,從前倒是不止一次聽聞他比之昔日戰神重樓還要善戰,一把幽冥劍擔得起天下無雙。我自己也時常同人打架,也不止一次見過神仙打架的排場,可是看到界淵中白衣上神同黑色濁氣凝成的妖獸爭鬥,才猛然驚覺,原來從前那些全是小打小鬧。
烈烈的風響在耳畔,若非少伊及時拉住我,我已一腳踏入那結界之中。少伊警告我道:“此結界非此境中人不可入內,你若不聽話,我立刻帶你回去。”
我蒼白著臉:“好。我隻在此看著。”
麵前數丈高的結界在黛黑色夜幕下泛著幽暗的光,裏麵是神力碰撞形成的巨大氣浪。那濁氣凝成的妖獸,走近看才發現原是一頭渾身通黑的巨龍,目測光是龍須便有一人那樣長,黑龍的咆哮聲撼天動地。離憂站在氣浪之上,手握幽冥劍,臉色有些蒼白,神情卻冷淡漠然。
那巨龍的龍尾倏爾掃過去,他單手抬劍去擋,龍尾帶起的妖風將他的衣袍和黑發掀起,他仍舊是清華萬分、睥睨眾生的模樣,讓人看著覺得恍若隔世。他隔開那一擊後,趁著龍的巨尾尚未收回,便轉攻過去砍它的後背。幽冥在他手上,便如同最鋒利的冰刃,硬生生從對方背上劃下淋漓的血肉,伴著幾片鱗甲,在空氣中化為濁氣一散而去。那巨龍受此重擊自是嘶聲痛吼,對他的攻擊便更加猛烈凶殘。
好在他進退得宜,一招一式看起來仍然從容有度。
少伊道:“十七,你最好不要打進去幫他的主意,你也看到了,就算你進去,也隻是分他的神而已,他此刻的境況,容不得分神管你。”
我顫聲道:“我自然知道他不能分神管我。你看他現在打的很好是不是?可是你沒有看到他的右手,他右手受傷了,不然他不會用左手拿劍……他一定打得很吃力,隻是他就算吃力,也不會讓對方看出來,他這個人向來如此……”
那頭黑色的巨龍大約便是成槿的心魔,他喜歡的人是燭九,就連心念成了魔,也是她的模樣。
據說成槿的心魔不時覺醒,攪亂界淵淨化惡靈的秩序,離憂這七萬多年,一直不曾間斷同這一心魔對戰。
隻是既為心魔,若不能淨化,又該如何除去?
少伊在我耳邊沉聲說:“我聽師父說,仙魔之亂時他便舍了半身修為護住東荒的根基,這三千多年的時間又幫你擋了許多天劫……聽說七百多年前有一次,他為你擋劫後恰逢此處的心魔覺醒,他受了很重的傷,意識到自己或許無法再護你,便托付師父將你交給可以替代他的人……”
我的心神為這句話一晃。
“所以十七,你現在知道了嗎,師父代替他為你挑了玄陽。玄陽娶你也許是因為師父的托付,又也許是因為喜歡你,可他後來離開你,一定不是因為不喜歡你,而是因為他覺得,他不能在你一無所知的情形下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