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加大老爺氣喘籲籲地停下後,發現四周一片漆黑,逃跑時,那些火把早已被驚慌的人所丟棄,黑暗與生俱來的未知恐懼給人帶來的壓抑不安正吞噬著人們的心。
“不會,不會真的有神靈吧?”一個手下在黑暗中顫顫巍巍地說道。
阿加大老爺咬咬牙說道:“走,我就不信我們走不出去。”說完,阿加大老爺把後麵的一個手下一把拉上前,說道:“走,你在前麵帶路。”
那個被拉上前的人腿都軟了下來,顫抖著說道:“我,我……”
阿加大老爺推了他一把,喝道:“你廢什麼話,快走。”
那手下隻得摸著牆,一步一步地往前,也不知走了多久,他感覺到腳脖子被什麼東西咬了一口,低下身去摸,一個涼悠悠的東西一下就從他的手邊躥過。他驚呼道:“蛇,蛇,有蛇……”話還沒說完,就一陣暈眩襲來,倒在地上再也沒了知覺。
阿加大老爺上前踹了兩腳,一陣涼意襲上了心頭,他剛想再拉個人在前麵帶路,可是,他轉身一拉,拉到的隻是涼涼的空氣,他驚了一下,驚呼著:“人,人呢?”可回答他的隻有洞裏盤旋著的他的回音。在他聽來,就像是一句句詛咒充斥在他的心裏,這更加加快了他內心的崩潰。
阿加大老爺跌跌撞撞地在這黑暗的洞裏如一隻無頭蒼蠅一般四處亂竄著。
突然,腳下踢到了一個什麼東西,阿加大老爺哆嗦著蹲下身一摸,果然是一支熄滅的火把。然後,他從腰間掏出打火石來,擦拭了幾下,才順利地把那火把給點著。就在那光亮照亮周圍的一瞬間,阿加大老爺徹底地絕望了,在不知不覺中,他竟又走到了原地,那橫亙的大石此刻就像是在無聲地嘲笑著他。一條巨蟒正昂立著身子,那綠油油的眼睛就這麼俯視著他。腿一軟,阿加大老爺就癱在了地上。
阿加大老爺跪在地上,頭如搗蒜一般,嘴裏更是念念有詞:“蛇大王,你放過我吧,我知道錯了,我一定改過自新,再也不欺行霸市,求求您,行行好……”
等到阿加大老爺再抬起頭來時,那條巨蟒早已不知去向,於是,他連忙起身,向另一個洞口慌不擇路地跑去……
就這麼過了兩三個時辰,阿加大老爺再一次地回到原地時,他再也沒了能出去的信念,癱倒在地上的他開始回憶起這一生的路來,也許人隻有在絕望、無出路時,才會悔恨自己曾做過的壞事。
可是,再多的懺悔也沒了意義,阿加大老爺爬上石牆的一凹坑處,用匕首在那牆上刻下自己的一生,但更多的還是懺悔和告誡。從來不信神佛的他,隻有在這最後一刻才相信因果循環,善惡有報。
刻了滿滿的一麵石牆,他希望那些再進入這洞中的人能看到這些,不要因為內心裏的貪念狹隘而放大自己的邪惡,從而走上一條和他一樣的不歸路。
……
桑古郎岱一直呆坐在石像旁,即使那樣的地動山搖也沒有撼動他半分。他看到石像上的巨蟒活了過來,從那一分為二的水潭裏鑽了出去,四周陷入的死寂讓他好像停止了思考。
不知又過了多久,那條巨蟒又遊弋了回來,徑直到他麵前停住,那閃著綠光的眼睛就這麼直直地盯著他。桑古郎岱也不覺得可怕,對上那雙眼,他知道,他在這神像前許了諾,那麼他就得遵守。
“你後悔嗎?在我麵前說過的話可是不能反悔的。”
冷冷的聲音在洞內回旋,讓人分不清楚到底是從巨蟒肚裏傳出的,還是那石像裏傳出的,桑古郎岱輕輕地搖了搖頭,隻是略帶傷感地說道:“我隻希望我的靈魂能出去,不管耗費多長時間,我隻希望能再一次找到我的索依。”
洞內變得一片安靜,但是,桑古郎岱感覺腦內的氣息正一點一點地想要衝出自己的身體,他知道,他將再也走不出這個蠻王洞了,在意識快要消失前,隻能不停地在心裏念叨著:“索依,但願我再次找到你時,不是在這樣的亂世裏,來生,我一定要有足夠的能力來守護你……”
一個圓球樣發著白光的透明體從桑古郎岱的腦裏衝了出來,也就在那一瞬間,桑古郎岱的身體成了一尊石雕。透明球體就在他的腦袋上方緩慢地盤旋著。
巨蟒又回到蠻王石像上盤成了一圈,也許這洞內的黑暗很適合它冬眠下去,它又沉沉地合上了雙眼。
透明球體盤旋了一會兒後,就朝洞內唯一的另一條洞飛去,忽低忽高,而在“他”所經過停留的地方,出現了一條淡淡的熒光帶,直到“他”飛出洞外,永遠地消失在天際,可那熒光吸引了一隻隻螢火蟲,它們飛到洞底,永遠地停留在了那裏,繁衍生息。
……
阿加索依在洞前已不知等了多少個日夜,木措納傑終於看不下去了,他遲疑了許久後,從懷裏掏出一個東西,說道:“阿加索依,這個,這個是洞內真正的走勢圖,你進去找他吧。”這是在救出老寨主後,老寨主偷偷塞給他的,而他也一早就知道桑古郎岱那張是假的。
阿加索依搖了搖頭,輕聲道:“不了。如果我進去了,假如那幫壞人還活著,我們的努力豈不是都白費了?這樣,阿哥也不會原諒我的。”
“可,可是……”
木措納傑還想說一些什麼,但阿加索依沒再給他機會說。最後他隻是內疚地說道:“那我回去給你拿點吃的來,到時我和你一起等。”
木措納傑走開後,阿加索依輕輕地噓了一口氣,桑古郎岱在準備進洞前,單獨跟她說的話,猶還響徹在耳邊:“索依,我進去後,你千萬別進來找我,如果我出不來,那你也要活下去,到時,你一定要忘了我,找個本分的人,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當時,阿加索依含著淚點了點頭,她不想說挽留的話,她知道,她的阿哥進去後就真的要離開她了,他根本就沒什麼圖紙,當老寨主叫他畫時,她就看出了端倪,那背上的路線很明顯有幾處是新添上去的,她知道,她的阿哥一定也發現了,可他們誰也沒說破。為的隻是互相的心安罷了。
她沒有拉住他,她很清楚他是為了她,所以她要裝作不知情地接受,這樣他的阿哥才能安心地走,才不會覺得有愧於她,而另外的就是她不願看到阿力赤和阿爹繼續這麼胡作非為下去,除了他,再也沒人適合引他們進洞去……
在這沒人的山坡,阿加索依終於毫無顧忌地哭泣了起來,那一滴滴淚水從她的臉頰間流下。一個女子突然出現在她的身後,像是被阿加索依的悲傷喚醒,她的臉上也是一副悲傷的表情,她的手在劃過阿加索依臉上的淚水時,像是突然記憶起了什麼,淚滴滑下,滴落在阿加索依的臉上,混合著的淚水順著臉頰滑下,形成了一滴水滴樣泛著淡藍色的珍珠,可悲慟欲絕的阿加索依根本沒發現這滴淚珠,就連那又突然消失無影的女子也未曾察覺。
雨一顆一顆地從天空中落下,很快就變成了滂沱大雨,等到木措納傑急忙趕來時,阿加索依已變成了一個濕淋淋的“雨人兒”。終於,他連拖帶拽地把她帶回了家。
阿加索依一回去就發起了高燒,躺在床上一直昏睡著。
雨下得愈來愈大,慢慢地彙集到了一起,彙成一股洪流,更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紛紛地湧向那蠻王洞內,一滴“淚珠”在洪流中若隱若現。而那洞內所有不為人知的罪惡也都被衝得無影無蹤。
阿加索依的高燒燒了七天七夜,這雨也下了七天七夜。待到第八天,雨過天晴,阿加索依感覺也稍好了些,意識也從混沌中清醒過來,就跌跌撞撞地跑到蠻王洞前。追上來的木措納傑勸阻她回去休息,可她一動不動地就坐在那裏,呆呆地望著洞口。
木措大叔也帶著寨子裏的人一起來這裏勸她回去,可是沒人能勸得回她那顆執意要等待的心,日複一日,就這麼呆坐著,寨子裏的人亦隻能歎息著隨她。
當有一天,木措納傑來看望她時,哪裏還有她的蹤跡,隻有那洞前,她一直呆坐的地方突兀地長了棵樹,那形狀就像是一個人在眺望著。
有人說,她進洞去找她的阿哥了,也有人說,她變成了那棵樹,還在癡癡地等著她的阿哥。真相是什麼,誰也不清楚。
又過了些年月,寨子的人也逐漸少了許多,寨子也變得荒涼、廢棄,於是,寨子裏的人決定離開這與世隔絕的地方,準備在那山腳下重新建一個寨子。在走前,木措納傑依照老寨主遺留下的圖紙進了一趟蠻王洞,可洞內什麼都沒有,連一副枯骨都沒有,他有些恍然,就像那些曾發生的事、曾真實存在過的人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出了洞後,木措納傑又望了一眼那棵突然長出的樹,依然還是最初的樣子,他摸著樹身像是有些自言自語地說道:“我們就要離開這裏了,希望你能等到他。到時,別忘了替我、替寨子裏活下來的這些人說句謝謝。”
山頭不知從哪兒吹來的一陣風,刮動得樹葉發出“沙沙”的響聲,就像是在回應他的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