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花開花謝終是空(1)(1 / 3)

01美人遲暮

別問我何處是歸宿。浮遊為塵,落地為土。愛了,我就不後悔,哪怕花開荼蘼後就隨風消散。此生,愛了,我就是最絢爛的夏花,盛開在你生命的季節。長夜漫漫,那煎熬我的必將撫慰我,那磨煉我的,必將成就我。

蟬,還在枝頭鳴叫,那在地下十八年漫長黑夜中的苦難蟄伏,隻為生命中的這十八天,化作陽光下嘹亮的高歌。夏花的一季絢爛轉眼就要消逝在蕭瑟的秋風中。江南夏花絢爛的一季,陪陸小曼即將走完她生命中的四季。從她春日芳菲,美顏如花,到她花開荼蘼,鬢生白發,一程山水一路人,一路坎坷一路歌。到最後總是不忍提筆,不忍一位曠世佳人孤寂地離去,卻又無可奈何。

美人遲暮總是悲涼,尤其對陸小曼這樣的人,上無父母雙親可以孝養,中無丈夫厚實臂膀可以依靠,膝下更無兒女子孫承歡,在寂靜的長夜裏,枕邊孤涼,唯有淚千行。三十多年了,一個人默默地挨過這漫長的夜,年輕時,是多喜歡這樣的夜啊!自己像是為夜而生,那時每當夜幕降臨,才是一天的開始。如今,夜還是夜,怎的就變得這麼漫長了呢?

長夜漫漫,回憶如潮,回想起年輕時那鮮花著錦的日子,仿佛還是昨天,忽而就蒼老百年了。

1960年,已是六十多歲老人的陸小曼回憶著如夢的往昔,如秋風中即將隕落的殘葉,蹣跚著步履在上海善鍾路散步,偶然遇到了幾十年沒見的好友王映霞。闊別經年,歲月無情,彼此都已然不再年輕。此時,王映霞和鬱達夫的感情也早已在多年前破裂了,兩個命運多舛的女人更有同病相憐的相惜。但王映霞後來再嫁,而且已是五個孩子的母親(和鬱達夫的三個孩子,改嫁後生育一雙兒女),陸小曼與之相比,自是晚景淒涼。她傷感地對王映霞說:

過去的一切好像做了一場噩夢,酸甜苦辣,樣樣味道都嚐遍了。……我又沒有生兒育女,孤苦伶仃,形單影隻,出門一個人,進門一個人,真是海一般深的淒涼和孤獨。像你這樣有兒有女有夫,多麼幸福!如果誌摩能活到現在,該多好啊!

1964年10月,又逢中秋,陸小曼病重,住進了上海華東醫院。病勢洶洶,陸小曼盡管吸著氧氣,卻還是呼吸艱難。在這樣的中秋,合家團圓的日子裏,她獨自安靜地躺在病床上,雖知自己時日不多,她卻並不害怕。孤枕寒床三十幾年,她在盼望著團圓,與她摯愛的摩,在另外一個世界裏團圓!

淒淒哀哀中,陸小曼慨歎生命如秋之落葉,到了盡頭。這時,門開了,趙清閣帶了月餅來看她。生命盡頭,還有摯友惦念,也不算孤單了。想到這兒,陸小曼心存感激地說:“難為你還想到我啊,今年有月餅可吃,明年怕是盼不到了……”一旁的趙清閣不禁偷偷拭淚,她知道,小曼剩下的日子不多了!

這一年的整個冬天,陸小曼都是在醫院度過的。幸好,她的好友劉海粟住在隔壁病房,能動的時候,她就下床去找劉海粟,兩個故友,疾病纏身,病房相見,卻能灑脫地談心。聊起往昔,當年,還是劉海粟在功德林設宴做王賡的說客呢,而今,人生無常,韶華易逝,滄海桑田,說起來都好像是別人的過往。她生命中的男人都先她而去了。如今,也要到了自己赴死之約的時刻了。

後來,陸小曼病情加重,咳嗽不止,幾乎不能說話,人也日漸消瘦,臉上的骨頭都清晰可見。那些要好的朋友都知她時日不多,紛紛前來探望。她在生命的彌留之際,仍是不忘叮囑要千方百計地把《徐誌摩文集》出版出來,將來以慰她和誌摩的在天之靈。

1965年春天,陸小曼的生命之火燃到了盡頭。她時常說些胡話,說她夢到了過世已久的前夫王賡,她說,真的對不起,不是有心要負他,不相愛的兩個人在一起,隻能是互相傷害;說她見到了去世三年的翁瑞午,她說,謝謝他,但對不起,她不能嫁給他,因為她這一生,都隻是徐誌摩的妻子;但她說的最多的,還是徐誌摩。她說,徐誌摩來接她了,她要走了,真的要走了,她要和徐誌摩團圓了,再也不分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