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黑夜深沉,如化不開的濃墨汁。
大雪撲簌簌的下,像是要將整個司靈府埋葬。
我瑟縮在浣洗房裏,止不住的發抖。
窗欞殘破,冷風侵襲,發潮的被褥愈顯單薄,濕濕黏黏的。
我將小白摟得更緊了,隻有他柔順的毛發和火熱的體溫能給我安眠。
小白“嗷嗚”一聲,也許是被我勒疼了,他撲騰撲騰爪子,見掙脫不了我的懷抱,就認命般不動彈了,大尾巴卻輕柔的拍打著我的腿。
小白習慣性的仰頭在我脖頸間嗅了一嗅,似乎在確認我還活著,然後繼續安然睡去。
小白作為一隻狐狸,我感覺他比大黃和小黑乖多了。
身後又傳來劇烈的咳嗽聲,母親的病情又加重了,每逢雪夜,她都如過鬼門關,我生怕第二天就看不到她的笑顏,所以每逢雪夜,我都失眠。
淚水止不住的流下,染濕幹黃的頭發,我卻手冷得不願擦一擦。
石頭奶奶今天死了,在我的眼前化作一堆石粉。
隻是因為在寒冬臘月,母親臥病在榻,我兩個小手滿是凍瘡,石頭奶奶可憐我,幫我們洗了幾天衣服,她就被大奶奶抽出了體內的鎖妖綾。
我眼睜睜的看著石頭奶奶血肉化作頑石,然後被大奶奶一掌擊得粉碎。
我哭嚎著,大奶奶厲聲道:“小浪蹄子,給我噤聲!再哭!我把你臉皮撕碎!”
母親從病榻上奮起,跌跌撞撞的跑到我跟前,死命的捂著我的嘴。
大奶奶居高臨下,蔑視著我們,冷哼道:“你這浪貨!還沒死啊!冬梅啊!你可看住了她,若是大年夜死在府上可不吉利!”
浣洗房管家冬梅姐姐低眉順眼:“大奶奶說的是,明兒個我就趕她們出去!”
大奶奶冷哼道:“那倒也不必,讓老爺知道了,好像我這做大奶奶的不通情理,揪著陳年舊事不放!”
大奶奶俯下身,在母親的耳邊細聲說道:“浪貨!我舍不得你這麼輕易的死呢!我就是讓你知道,賤貨就是賤貨,一輩子也別想翻身,就連你的小雜種,也一輩子是賤奴,長大了賣到青樓都不要,流著老爺的血又怎樣,都被你這賤貨髒了,我看著就惡心!”
母親抱著我的身體不住的打著擺子,隻是一遍遍的碎念:“我們賤!大奶奶饒命!我們賤!大奶奶饒命……”
我的聲音哽在喉嚨裏,牙緊緊咬著,我不想在大奶奶麵前哭,但我止不住。
夜更深,雪更綿,心更苦,淚更黏。
劇烈的咳嗽過後,是母親細不可聞的呢喃:“錯兒,是媽媽錯了,不該帶你到這個世上,本想你可以安享榮華,卻陪我生不如死……”
我跟母親的姓,叫楊錯,從我的名字就能感受到,母親多後悔生下我,懷上我是陰差,生下我就隻有陽錯。
母親本是司靈府的前院丫鬟,被醉酒的老爺文重強迫,便懷了文家的種。
母親瘦弱,不顯懷,直到懷我八個月了才被發現。
老爺將母親藏匿,生下我後本想覓一處宅院金屋藏嬌,卻被大奶奶發現。
大奶奶名為金鎖,妒心極重,不攆人也不殺人,就是把我們留在後院浣洗房,經年累月的折磨著我們。
老爺雖是當朝一品大員,卻是極為懼內,因為作為馭妖師第一大族,需仰仗著大奶奶金家拘靈穀出產的鎖妖綾,強強聯姻才成就了老爺萬青侯的勢力和威名,他怎麼會為了我們得罪大奶奶呢?
快快睡著吧!睡著了就沒有痛苦了!
我不渴望明天的到來,因為每天都是痛苦的輪回。
天沒亮,我就起床了。
因為我要給母親煎藥,這對我來說是件快樂的事,烘熱的爐火會讓我冰涼的手麻酥酥的,藥壺蒸騰而出的水汽讓我的心平靜。
小白還蜷縮在潮濕的被子裏,他比我活得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