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墊著破布,將一碗熱騰騰的藥湯端到母親床前。
母親費力的坐起身,我一勺一勺的吹溫了喂給她吃。
服了藥的母親氣息平順了許多,重新躺回被子裏,雙眼直勾勾的盯著屋頂。
天蒙蒙亮,我艱難的推開洗衣房的破木門,風卷著雪把我逼退了幾步。
我緊緊領口,拿起掃把開始艱難的清理積雪。
雪已沒腰,這對於一個十歲的女孩來說過於困難。
住隔壁的掃把精不到一柱香時間,就把浣洗房的積雪清理得幹幹淨淨,唯獨留下我這一方銀白顯得格格不入。
我理解他們,作為低人一等的妖族,隨時可能被人抽去鎖妖綾命喪黃泉,就像石頭奶奶一樣,上百年的道行也會頃刻湮滅,誰還敢向我流露丁點善意呢?
我到夥房取了早上的吃食,隻有兩個饅頭和一團鹹菜。
我將一個饅頭泡著熱水喂給媽媽,另一個饅頭我吃一半,另一半留給小白。
我吃的少,因為總餓著,餓習慣了也就吃不多了。
我知道小白跟著我是要挨餓的,可他從不向我索取。
看著他茂密柔順的毛發,真不像挨餓的狐狸,他一定有其他覓食的辦法,也許在院子裏抓耗子、偷雞蛋,反正他比我活得愜意。
吃完早飯,該上工了。
我和一眾小妖列隊在天井裏,除了母親,我是浣洗房唯一的人。
冬梅姐姐開始給我們分活,她是梅妖,雪後的她愈發明豔。
我其實挺感激冬梅姐姐的,她背著大奶奶沒少照顧我和母親,能少分些活就少分些,畢竟我們這些普通人和妖精沒法比,他們輕易辦到的事對我來說千難萬難。
我分到了一大木盆的衣物,還是前院做苦力的下人的衣服,又髒又臭又難洗。
我知道冬梅姐迫於大奶奶壓力,需要對我狠一點。
我把那一大盆衣物拖到房前的雪地上,一早上我也隻清出了一條小道以便進出。
臨近的妖們都開始各顯神通,藤妖木木伸出十幾雙手一同搓洗,野雞翠翎將水燒暖再洗,石榴精阿紅變出幾個小人替她幹活……
隻有我,凍得通紅的小手費力的搓洗著。
我已習慣了困苦,比起讓石頭奶奶的灰飛煙滅,我寧願多受苦遭罪。
這些小妖們,自己被人族欺壓著,卻願意向我這個人施予幫助,比起人,我更相信自己是他們的同類。
“看那!表哥!這裏還有雪!”
一個清脆的聲音傳過來,我抬頭一看,一個女童從前門走進來,後麵跟著兩個錦衣少年。
那兩少年身姿挺拔,一個唇紅齒白,白色金邊的披風顯得他格外俊秀;另一個灰袍銀邊,麵無表情,好似與整個世界疏離。
他們太出塵了,我自慚形穢,有些不敢看他,移開目光,專心洗衣。
“你這小妖!見到我們也不知下跪,太沒禮數,小心我告訴朱管家抽了你的鎖妖綾!”
女童惡狠狠的朝我喊著,我茫然不知所措,我不是妖,不是奴,我不下跪。
“文靜!別為難妖奴!”
那少年說話了,聲音溫柔平和:“難得見到女童形狀的精怪,你是什麼妖?”
我大抵猜出了他的身份,冬梅姐姐說了,大奶奶娘家拘靈穀來人坐客,據說是新穀主——也是大奶奶的大哥——攜家眷赴京,這少年我沒見過,也許就是穀主的兒子,據說叫金鱗。
而那女童叫文靜,是三奶奶的女兒,她還有個雙胞胎哥哥文意,應該就是那個灰袍少年了。
“我是冰妖,夏天在冷庫休眠,隻冬天在文府做活!”
我說了謊,因為妖比我這個人的身份更安全,我不想節外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