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惡心,又感到很害怕,又不知道唐先生這樣做好不好,就不敢推開唐先生的手。唐先生感到了快樂,那一隻手就玩得越來越用勁。
第二天晚上,看《鋼鐵戰士》,唐先生又坐到我的旁邊來。電影開映的時候,唐先生的一隻手,又向我的大腿伸過來。我知道唐先生的意思了,就裝著上廁所,起身走出座位了。
從此和唐先生,我就保持著距離了。
日子就這樣一夭天地走過去。後來,聽說唐先生的日子稍微地好過了一點。有時,他會悄悄地捎了一個羅庚,到鄉下去替建宅的農民看宅基,替死者的親屬選墳地,我也就把他漸漸地忘卻了。
再後來,在街上我曾碰到過唐先生。唐先生看見我,嘴角撇了撇,似乎要開口打招呼,後來又低頭走開了。我看到唐先生還是那樣子,不顯老,一身灰的卡的中山裝,一頭梳得溜溜光的白頭發,隻是鼻梁兩側的眼窩裏,多了二點豆綠色的滋潤的目眵。
這一天,回家我就睡倒了。
第二天,永生一早就跑來了。永生說:“唐先生昨天在湯厝巷遇到你,回來就大知了三聲又大哭了三聲,然後把家裏的大米全煮成幹飯吃下了。今天早上,我看見唐先生房門大開,一看,唐先生脹死在床上了。”我聽了拉上永生就跑。來到唐先生房裏,唐先生已經離去多時了。隻見他身旁的一張白紙上,墨色燦爛地寫著兩行字:
一個家庭弄成這樣情有可原
一份友誼弄成這樣無麵見人
唐小峰
我知道唐先生最後的心境了。
對著業已大去的唐先生,我靜默地鞠了三個躬,心裏想:一個人倘若是走錯了一步路,這一生就變成了另外的一種格局了。
結尾之二
唐先生並沒有因為我的突然襲擊而慍怒,他依然和我們融洽如初。這使我很感動,一顆惴惴的心也就放下了。
那時,除了吃貓,我們還看電影。而且是每吃一次貓,就看一次新片。想到唐先生這樣的寬容,以後看電影,我就又提出請唐先生一起看。那時的電影很便宜,前座一毛錢,中座一毛五,後座和樓座兩毛錢。我們就看一毛錢的前座。
《賣花姑娘》、《看不見的戰線》、《鮮花盛開的村莊》、《摘蘋果的時候》、《鋼鐵戰士》,就都是在那個時候看的。那時的生活很單調。每一次看電影,我們都瞧著銀幕愣愣地看,一片的寂然無聲。銀幕上的那些人和事,就長留在我們心裏了。
後來,唐先生也請我們看電影。那時,我們聚在永生家裏吃貓、講“古”已經有很長時間了,看著一個個日子從眼前白白地走過去,大家心裏就總會浮起一些無可奈何的苦澀。
有一天唐先生就走過來對我們說:“今晚‘群眾’有新片,我請大家看電影。”
唐先生說完就走了。
我們都知道唐先生的情況,以為他這樣是為了造一種氣氛,使我們高興。於是,大家輕鬆過後也就忘記了。
晚上,我們來到永生的家裏,唐先生已經等在裏麵了。
看到我們,他掏出幾張電影票,說:“票我已經買好了,希望大家能賞個臉。”
這使我們感到驚訝,唐先生怎麼把白己的一句玩笑話當真了?!
第二天,永生悄悄地告訴我:“昨天,唐先生到醫院裏賣了200CC血。”
永生的話使我震動。碰到唐先生我就忍不住了,我把化堵在樓梯口,“唐先生,您怎麼能這樣!”唐先生並不回答我的問題,隻是說:“不必衝動。處事學會泰然一些,心裏就會寬廣。”
慢慢,我嚼出了唐先生話裏的味道,就把唐先生的話告訴了大家,大家都覺得這個話有理。過幾天,永生就在太平路口擺了一個修理鍾表的攤檔,我也到韓江大提去挖土方。
大家有了一點事情做,和唐先生的接觸就漸漸疏淡了。
隻是偶爾吃貓、看戲,仍然請唐先生來在一起。
以後的很多歲月,就這樣平平淡淡過去了。有一天,永生一早就跑來了,說:“知道嗎?唐先生的女婿從北京回來了,在我們市當副市長。”
聽到這樣的消息,我們一幫吃貓看戲的人,一邊替唐先生高興,一邊就準備著跟他告別了。但是,唐先生卻仍然住
在永生樓上的那間屋子裏。
副市長曾經為唐先生感到遺憾過。後來,他知道唐先生愛看戲,就常常叫秘書給唐先生送票來。永生說,很多次,唐先生都對那秘書說:“別送了,我還是跟那幫弟仔一起看。”
秘書開始還堅持著,慢慢也就不送了。唐先生在我們中間就又出現得頻繁了。我看到他還是那樣子,不顯老,一身灰滌卡的中山裝,一頭梳得Y留溜光的白頭發。唐先生,我們又一起看電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