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姑看出客人的心思,打趣道:“客人若是過夜,村裏有好酒好菜款待呢。”
胡雪岩摸出兩張零頭銀票,送給她們,許諾道:“如能引見好酒菜,定有重謝。”兩個村姑喜孜孜把他倆領到一座山村,來到一家院門,隔牆高喊:“茶花姐,客人來啦!”
隨著一聲應答,院門吱呀一聲打開,滿院梅香撲鼻而來,花樹下站著一個村姑,裝束平常,容貌姣美,個頭身段,恰到好處,叫人無可挑剔。胡雪岩立刻想起古文中的一段話:增之一分則長,減之一分則短。他暗暗稱奇:荒郊山野,竟有如此出色尤物,可見“茶山姐”盛名不虛。
被叫做“茶花姐”的村姑,這時對胡雪岩燦然一笑,並不施禮,回身往屋裏走去。胡雪岩早被她兩泓秋水勾去魂兒,亦不怪村姑無禮,癡癡地跟在她身後。茶花姐烏黑的頭發插滿各種野花,清香嫋嫋,無限野趣,遠勝城裏妓女們濃妝豔抹。胡雪岩在草廬裏坐下,才發覺隨身小廝不見了,正要動問,茶花姐柔聲道:“客人休管,讓小哥哥獨個兒吃些粗茶淡飯,也是應該的。”胡雪岩明白小廝被兩個村姑纏住了,且不管他,落得自家快活。
茶花姐泡上一壺烏龍茶,香味純正地道,擺幾盤鬆籽南瓜籽,與客人閑聊。
從茶花姐口中,胡雪岩得知她父母早夭,靠哥嫂養大,出落得容貌超群。四鄉有錢人家紛紛下聘娶親,都被她一口回絕。城裏娼門鴇母許以重金相誘,茶花姐毫不為動,守著父母遺下的草屋,獨自過日子。
胡雪岩十分感佩,發問道:“以姑娘的容貌,不愁找位有錢夫君,富足一生,何必死守陋院,浪費青春年華?”
茶花姐答道:“有錢人好找,知心人難求,婚姻是終身大事,總要自己十分滿意,怎能草率出嫁呢?”
胡雪岩應承道:“姑娘說得是,茫茫人海,知音幾何?若遇上那不解風情、粗鄙俗氣之輩,豈不辜負了姑娘的一番深情。”說罷,頻頻用眼角去瞥茶花姐。茶花姐乖覺聰慧,投桃報李,秋波連連,胡雪岩撩撥得意馬猿心,不斷觀望天色,恨不得太陽早早落山,以解涸魚之渴。
兩人談得投機,合契合拍,都有相見恨晚之感,捱到天暗,山風呼嘯,鴟&;長鳴,山形隱約。茶花姐關上房門,擺出幾樣下酒菜,有炒蘑菇、燒山雞、燉鹿筋,都是山中野味。燙一壺家釀米酒,與胡雪岩推杯把盞、你來我往,親密無間。
胡雪岩醉眼朦朧,雙頰發熱,嗅著茶花姐身上異香,不禁淫心頓起,便去抱她。茶花姐半推半就道:“我這身子要留給如意郎君,客人不可以輕薄,一旦破了身,叫奴怎麼過下去?”
胡雪岩一直未對茶花姐言明身份,隻說是過路客人,這時壯著色膽,忘了厲害,脫口道:“我是杭州富商,人稱‘胡財神’,隻要姑娘願意,便造一座公館讓你住又何妨。”說著,醉醺醺摸出幾張銀票,以示所言不虛。
茶花姐見到幾千兩銀票,眉間跳了一下,搖頭道:“你們男人家的話,多是騙哄人的,若是答應了,被你玩厭了一足踢開,倒黴的還是我們女人家。”
“不會的,”胡雪岩信誓旦旦道:“若有半句不實,天雷轟地雷炸,死後下地獄上刀山!”
這時一陣山風襲來,燭光一跳熄滅了。房中頓時一片黑暗。胡雪岩不能自持,跳起身來,抱住茶花姐不放。茶花姐嬌聲喘息,半推半就,任他解衣寬帶,抱上繡床。兩人正在雲雨交歡,忽然房門大開,眼前一片明晃晃。
胡雪岩睜眼細看,見一夥粗鄙農夫,手舉火把,圍在床前。其中一個黑臉大漢,凶相嚇人,把胡雪岩赤條條揪住,掀下床來,高聲吼道:“狗養的,竟敢奸我媳婦,今天把你那活兒割了,看你還敢胡來!”說著,舉起雪亮鋼刀,朝胡雪岩下部剜來。
胡雪岩哪裏見到過這陣勢,嚇得魂飛魄散,雙手緊緊捂住下部,跪在地上不斷哀求:“好漢饒命!好漢饒命,實在不知,乞求原諒!”
黑臉大漢裝橫作樣,踢了茶花姐一腳,喝罵道:“我才出去半天,你便偷人養漢,索性連你一塊兒殺了,省得丟人現眼!”
茶花姐哭訴道:“我隻當他過路客人,好意款待,沒想到他不懷好意,動手動腳,實在冤殺好人!”
黑臉大漢問眾人:“把他倆怎麼辦?”
眾人七嘴八舌:“開膛破肚”、“背磨沉潭”、“扔到山溝裏喂狼!”
胡雪岩見事不妙,忙道:“各位大爺,我願傾其所有,用銀子贖罪,萬望留我一條小命,則感激不盡。”
“嗯?”黑臉大漢逼問道:“你有多少銀子給我?”胡雪岩搜遍衣袋,統共有近3000兩銀票。黑臉大漢微露喜色,卻又搖頭道:“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我老婆被你奸了,此地呆不下去,這點銀子怎夠我去他鄉安家立戶?”
胡雪岩怔怔地望著他,不知還有什麼要求。
“你須寫下一張欠據,言明欠債2萬銀子,日後憑借欠據還銀。”
胡雪岩暗暗叫苦,平生做買賣不知多少次,還未蝕過如此大財,但威逼之下不敢拒絕,隻好點頭同意。立刻有人遞過筆墨,胡雪岩戰戰兢兢剛要下筆,忽然門外刮來一股涼風,有人高喊:“休要傷我家恩人!”
眾人急看時,紛紛讓道,亂哄哄嚷道:“晏大哥怎麼來了?”
晏雲剛手持鋼刀,仿佛從天而降,出現在胡雪岩眼前。他用刀尖指著黑臉大漢罵道:“你這蠢驢,用老婆作誘餌,不知騙了多少客商,今天竟騙到我的恩人頭上,我豈能饒你!”
黑臉大漢腳下一軟,撲通跪在地上,連連求道:“實在不知他是你的恩人,多有冒犯,望大哥手下留情!”
晏雲剛叫胡雪岩穿上衣物,令眾人找到一把太師椅,用樹幹綁成小轎,讓農夫們抬上胡雪岩,點著火把,前呼後擁,連夜抬下山去。一路上,胡雪岩恍惚如在夢中,不明白晏雲剛在村民中緣何有如此權威,令他們俯首貼耳、唯命是從?直到進了客棧,遣退村民,晏雲剛才告以實情。
晏雲剛原來是茶山上人氏,因他武藝出眾,受村人擁戴,係茶山上青龍會小頭目。他在養傷期間,見胡雪岩手下人回客棧中,稱胡老爺回茶山去了,便知有異,連忙跟蹤而來,不想被他料到,救了恩人。
“茶山姐雖然風騷浪淫,卻心狠手硬,常與家人串通,設‘仙人跳’圈套,引人上鉤。那黑臉大漢並非茶花姐的男人,是她親哥,兩人聯通好哄騙你。”
胡雪岩耳聞“仙人跳”,不禁苦笑,茶花姐美若天仙,卻毒如蛇蠍,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啊!
晏雲剛見胡雪岩一副呆模樣,認為他還在留戀茶花姐,道:“茶花姐的哥哥是我徒弟,胡先生若願意,我叫他送茶花姐下山,任胡先生盡性玩樂,諒他不敢取分文!”
“不,不!”胡雪岩驚魂未定,雙手亂搖:“茶山姐的厲害,我已領教過了,若不是你相救,真不知要鬧出多大的笑話呢!”
胡雪岩暗自慶幸未蝕大財,經此一遭,他對晏雲剛十分信賴,認為能得此人為保鏢,乃不幸中大幸,真是不虛此行。
從此,晏雲剛在胡雪岩身邊,拱衛左右,忠心耿耿,成為主人的得力護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