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悚然一驚,幸虧未向他求情,否則正好逆其鱗披,弄巧成拙?隻好敷衍幾句,掩飾過去,另外再作打算。
徐撫台聊著聊著,打了一個嗬欠,看模樣煙癮已發,胡雪岩乘機告辭。徐水銘端起茶杯,差役立刻高喊一聲:“送客――”
步出撫院大門,看到烈日下晏雲剛在站籠中苦苦掙紮的模樣,胡雪岩老大不忍,決意援手相救。但剛才徐大人的態度十分堅決,其中必定有蹊蹺。胡雪岩沉吟之際,忽見看門的差役正在交班,他靈機一動,上前對原先那個門子道:“適才多蒙老哥傳報,見到撫台大人,很是感激,請到酒店小酌一杯如何?”
門子見胡雪岩主動相請,驚喜萬分,堂堂候補道台老爺賞臉,豈能拒絕?於是口稱“不敢叨擾”,腳下卻隨胡雪岩跨進一家酒店。一頓飯功夫,內情盡知。晏雲剛打死的那名綠營哨長,原來是徐撫台剛納的小妾之弟,本為福州地麵小痞子,素來同青龍會不諧。依仗姐姐的關係,受徐撫台照看,做了哨長,便借官討威風,稱王稱霸。那日到賭場玩樂,哨長身無本錢,強要晏雲剛借錢給他下注,晏雲剛氣憤不過失手打死他。徐撫台本不在意這區區小事,無奈小妾死活不依,要撫台為她弟弟報仇。徐撫台受不住枕頭風,破例出麵幹預,給晏雲剛很厲害的處罰。
胡雪岩長舒一口大氣,要救晏雲剛並非難事,隻要堵住徐撫台小妾的口,一切都迎刃而解。他問明小妾的情況,請門子代為疏通,就說江南富商胡老爺與晏雲剛有私仇,願出高價買走他回鄉處置,請小妾代為美言放了晏雲剛。
胡雪岩先給門子100兩銀票作酬謝,門子歡天喜地,無所不從。胡雪岩又拿出2000兩銀票,托他轉送給小妾,並要回執。門子揣著銀票,暢通無阻,去撫院內房,見到小妾,言明情況。小妾又驚又喜,憑空得一大筆銀子,晏雲剛的死活與她有何相幹?當晚又在徐撫台懷中做好做歹,一番糾纏,要他放了晏雲剛。徐水銘莫名奇妙,不知小妾犯了哪根神經,出爾反爾,叫他好為難。但美人的眼淚便是令牌,徐水銘拗不過新寵,答應放人。
第二天一大早,胡雪岩雇了一乘小轎,來到撫院門口等候。晏雲剛在木籠裏過了兩天兩夜,已奄奄待斃,口裏一絲遊氣,若有若無。這時一位綠營軍官手持撫台令牌,上前開籠放人。胡雪岩命仆人把晏雲剛抬進小轎,飛快抬到大街上一家“惠仁堂”藥店,請醫家診治。足足折騰了一天,晏雲剛才蘇醒過來。他睜開濃眉大眼,瞅瞅四周,有氣無力問:“是誰救了我?”
仆人答道:“胡先生念你英雄本色,出重金贖你一條性命。”
晏雲剛一聽,翻身下床,撲倒在地,不斷磕頭,道:“胡先生救命之恩,晏某終生不忘,願追隨左右,效犬馬之勞!”
“言重言重!”胡雪岩扶著他說:“壯士為民除害,可敬可欽,若心裏願意,可隨我到杭州去,必有大用。”
晏雲剛淚流滿麵,說:“隻憑胡先生一句話,萬死不辭!”胡雪岩叮囑他在福州好好養傷,待自己到外地辦完事後,再帶他回杭州。安排停當,胡雪岩便帶著禮物去見王禦史。王禦史住福州遠郊一處名叫羅昌的小村莊,此地山青水秀,景色宜人,尤以茶山著名,盛產烏龍、鐵觀音等名茶。
王禦史閑居在家,有朋自遠方來,自然不亦樂乎。胡雪岩獻上厚禮,以晚輩自稱,喜得王禦史眉開眼笑,把他待如子侄,自有一番知心話談。胡雪岩一連住了三日,完成王有齡的重托,不想陪著老眼昏花的王禦史閑磕牙,便有歸意,向王禦史請辭。王禦史留他不住,隻得依依惜別,約定兩年後京城裏再見。
胡雪岩告別王禦史,出門才走了裏許,便托詞尚有別的事要辦,讓一幹挑夫仆人先返福州,他自己帶著一名小廝,回返羅昌。眾人不知究裏,由他去了。
原來胡雪岩在王禦史家勾留三日,除交際應酬外,還從禦史管家口中,得知本地一個好去處。羅昌自古出美女,美女多在羅昌附近的茶山上,被稱為“茶山姐”。茶山姐的韻致,胡雪岩早有耳聞。從福建經過的茶商,每每談起羅昌的茶山姐,無不眉飛色舞,嘖嘖稱奇。她們風騷迷人,善解人意,溫柔多情,並且具有山鄉野味,愛得熱烈似火,動作潑辣刁蠻,與城裏妓女迥然各異,自有撩人魂魄之處,不可同日而語。
久經風月的胡雪岩,豈肯放過這等天賜良機。毋庸置疑,當初爽快答應替王有齡跑差,私下裏便衝著茶山姐而來。胡雪岩一身便服,安步當車,順著一條羊腸山徑,慢慢向茶山走去。雖是隆冬,福建的氣候並不寒冷,融融陽光灑在山野,令人感到一絲春意。不知名的山花在風中搖曳,點綴山道,隨風送來撲鼻的芬芳。胡雪岩深深吸一口清涼的空氣,沁入脾腑,無限愜意。平時忙於生意,在車馬喧囂人聲潮湧的繁華城市耽久了,猛然處在四野寂靜的山中,聽幾聲鳥兒啁啾,看天上白雲飄浮,不由地心曠神怡,有超凡脫俗的遁世之感,亦是難得的消遣。
山勢漸陡,眼前出現茶園,一壟壟茶樹依山勢而生,像一條條蔥蘢綠龍,靜靜臥在山野中。胡雪岩在小廝的幫助下,手腳並用,登上山頂,居高臨下,憑木遠眺,但見滿目蒼翠、阡陌縱橫,溝渠蜿蜒,炊煙冉冉。極目千裏,山川平地盡收眼底,博大雄奇,令胡雪岩讚歎不已。頓感天地悠悠,人生渺小,青春倏忽,時光如駒,若不及時行樂,轉眼老之將至,更待何時?
胡雪岩正胡亂想著,忽然聽見身後傳來嘻嘻笑聲,轉身一看,兩位妙齡女郎在茶樹叢中時隱時現,粉紅的衣裙閃爍其間,隨風飄動,有如兩隻翻飛蝴蝶。他心中一動,走上前去。女郎見他走近,直起身子,毫不回避,忽閃著大眼睛打量來客。兩個女郎一身村姑打扮,背著竹簍,裝滿野草。胡雪岩上前發問:“兩位大姐,附近可有村莊?”
一個女郎反問:“客人是打尖,還是過夜?”
“打尖怎麼說,過夜又怎麼說?”
“打尖嗎?”那女郎嘴角一撇,熱辣辣盯著他道:“尋個避風處,撿幾枝柴火,支起鍋來,煮一鍋好湯,燒幾隻玉米棒,吃得肚兒圓圓,自管走路。”
“過夜呢,”胡雪岩分明見她紅嫩的臉上幾分挑逗神情,故意逗她說話。另一個女郎搶著道:“客人若是銀子多多,菜隨你挑,酒任你喝,一醉方休,睡到天明。”
“哦,都有些什麼菜?”
“山花野味,地方特產,就看客人口味了,”說著,將背簍抬一抬,乳房更突。胡雪岩立時覺得她粗俗中幾分風騷,幾分野勁,有心要采這朵野花。便說,“我肚中饑渴,想打一頓尖如何?”
兩個女郎嘀咕一陣,其中一位放下背簍,大大方方對胡雪岩說:“客人隨我來,包你吃飽喝足。”
胡雪岩暗想光天化日,怕你什麼,便隨她走,到了一處山溝底,女郎停下步,就勢往枯草叢中坐下,向胡雪岩招呼道:“客人來呀,你不是要打尖嗎?”
胡雪岩四處看看,哪有什麼火堆鍋碗,隻有眼前野性襲人的山姑。他霎時明白,原來天下竟有如此美妙的“打尖”,真是大開眼界。
過了兩個時辰,胡雪岩和村姑又返回原地,另一個村姑望著胡雪岩上身的枯草根“吃吃吃”笑個不停。胡雪岩想起剛才的荒唐舉動,不由得臉紅起來。藍天白雲下,荒山野合,從前隻聽人談過,沒想到今日身臨其境,果然韻味無限。胡雪岩總算領略到“茶山姐”的滋味,但他意猶不足,總覺這位村姑姿色平常,茶山姐名揚海內,定有絕色美人藏嬌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