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紅臉白臉(1 / 1)

數學上一些“反應慢”、“粗心”的問題還未能解決,更可怕的應用題出現了。我到現在都沒能想通,為什麼被公認理解分析能力強的我,對應用題如此“缺弦兒”?我討厭小明出門總忘帶東西要回家取;討厭海上的船東走多少裏,又不停往南向西;更討厭一個水池流水,另一個卻放水……麵對這些問題我似乎永遠學不會舉一反三。偏偏以後的考試都以應用題為主了,紅色的叉叉越來越多,爸爸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童年的那段時光,每逢爸爸出差總是我最興奮快樂的日子。因為我的家庭正是當時中國最傳統的教育模式:“一個扮紅臉,一個扮白臉”。扮紅臉的自然是對我溺愛有加的媽媽。她當然也時常念叨我要好好學習,卻總是和風細雨很耐心地給我講解,有時候看我作業太多,覺得我聽懂了,就索性幫我做了。媽媽是典型的傳統賢妻良母,她總覺得自己小時候吃了太多苦,要盡可能地讓我“享福”。於是,我存在的意義就是學習和享受她的關愛。其他任何都與我無關。當時偶爾覺得有些被小瞧,更多時候還是很感激、很愛媽媽的。若幹年後,當終於明白人生很多事都隻能自己麵對和承擔時,才感覺到自己被嗬護得太久了,隻是虛長了年歲。

所謂人人生來平等,是安撫平民的童話。但是有兩點,上蒼對任何人都是公平的:每個人必須經曆生老病死,都會有自己的喜怒哀樂;每個人的成長都必須經曆磨難,獨自承受。曾經讀到一段話很受觸動:“那時候的工作和生活很繁重、很艱難。孩子也要為實現全家的奮鬥目標而出力,也在體麵地為全家做貢獻。”而當時需要我做的,隻是學習,唯一的工作都做不好,我不知道自己生存的意義。也可憐自己太不幸運,沒能遺傳到父母的任何優點。沒有辦法,父母身上時代的烙印太重,他們失去的太多。他們一片赤誠之心,以為幸福可以給予,以為這樣可以讓孩子少走彎路……他們完全情令智昏了。父母截然不同的“愛”的方式徹底悖離了教育“一致性”的原則,讓還是小孩子的我很難分辨,良藥苦口更不是我當時就能真正懂得的道理。於是,“黏媽媽,躲爸爸,喜歡姥姥、奶奶家,”是我童年的本能選擇。

因為這樣的本能,童年的我有次愚行狠狠地傷了爸爸的心。我當時大概上小學三四年級,爺爺開始迷上橋牌,於是每到周末,爸爸媽媽和爺爺姑姑就結成對家打上幾局。那天剛好表妹來家裏玩,他們就索性讓我倆負責洗牌工作。由於時常在旁的耳濡目染,我對橋牌遊戲法則的理解膚淺而實在。當時流行“精確叫牌法”,我清晰地看出哪一方的點數多勝算就大。我強烈地希望爺爺能贏,於是在我的教唆下,妹妹和我一起開始了刻意的“洗牌”。然而,畢竟是小孩子,有點小聰明卻絲毫不懂變通和平衡。爸爸很快發現牌裏有鬼,嚴厲質問下我老實招供。

當時的氣氛非常尷尬,爺爺不好表現出喜悅,爸爸不能在長輩麵前因此而咆哮。晚上,回到三人小家,爸爸似乎沒與我說什麼,但我隱約聽到爸爸在裏屋憤怒委屈地向媽媽傾訴:“……她還是不是我的女兒,竟然……”他語塞了,因為這畢竟算不得胳膊肘往外拐。“唉……”那是我第一次聽到爸爸沉痛的歎息聲。後來每當想起此事,我都為這幼稚的愚行分外愧悔,也很震撼:小孩子的殘忍很像冷暴力——殺傷性強卻兵不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