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止的時間解凍了。
「呀啊啊啊!!!」
千早將手中拿著的東西向天丟了過去。
裝有橙汁的杯子揮灑著裏麵的液體飛了過來,遺憾的是大小姐的房間實在太大了。
位於房間中央的千早向站在門口的天丟過去的杯子,在中途便落了下來。
杯子被厚得足以蓋住腳踝的地毯軟軟地接住,但橙汁的汙點卻到處都是。
「呀啊啊啊!呀啊!呀啊呀啊!給我出去!」
千早雙手交叉護在胸前當場蹲了下來。
浴巾鬆開,後背完全露了出來。
因為是麵朝這邊蹲下,壓在膝蓋上的那宛如葡萄柚一般水嫩碩大的胸部如同要被壓壞一般地隆起,股間處於快要看見又無法看見的微妙位置。
意想不到的事態讓希實子雙手掩口呆立當場。
——怎、怎麼辦。
就在天驚惶失措的時候,
背後感到一陣冷徹的空氣流過,還沒來得及思考,手腕就被扭到了後背上。
「好痛!」
忍受不住彎下膝部的瞬間,後腦被按到了膝蓋前麵。
兩手扭在背後,頭被壓到雙膝之間趴在了地上。
在天的位置隻能看到黑色女仆皮鞋的鞋尖和被長筒襪覆蓋著的浮現出肌肉的小腿。
是女仆長碧。
「你來這裏做什麼?」
碧全身冒出的冰冷氣息讓天發抖。
終於明白了。碧全身散發出的這股冷意,是殺氣。難道會被殺掉嗎,想到這裏他產生了一種如同被掐住了脖子般的恐懼感。
「好痛……。快、快放手……」
「我問你來這裏做什麼!!」
天遲疑了。
如果說錯了什麼的話,碧會扭斷自己的脖子吧。
對大小姐產生危害的東西,碧甚至不惜殺掉它們……有這種感覺。
「我、我是來問,千早醬……大小姐,為什麼,會買我的事情……。為什麼我,要打扮成這副樣子……」
「千早大小姐說過天是一條狗,這就是沒有必要說明的意思。」
碧用堅冰一般寒冷的聲音說。
不容多問。
——不行,問不到,沒法去問啊。
「擅自進來十分抱歉。我不是有意偷窺的……」
「大小姐,把這家夥的那個切掉吧。這樣的話就全都解決了。」
——那個,難道是小○○?全都解決了?什麼意思?
天陷入混亂中。
要被切掉的恐懼使陰囊縮小,男人的命根垂了下去。
這跟強製天穿女裝有什麼關係嗎。
「大小姐,浴袍。」
「謝謝,希實子小姐。」
「我去給您準備新的睡衣。」
「碧小姐,已經可以了。把天放了吧。」
「大小姐!?」
「我說了,把他放開。」
千早用不容分說的語氣命令道。
碧不情願地鬆開手,讓天獲得自由。
臉著地的天活動著疼痛的肩膀站起身來。
碧練過武術吧。
天雖然個子小但好歹也是個男人,卻被將手腕扭到背後分毫動彈不得。
「大小姐,我為女仆的不規矩行為謝罪。」
「沒事了,碧小姐。」
「但我的職務是女仆長,可以對天施以責罰嗎?」
「責罰!?」
——要、要對我做什麼?
「也不用到那種地步的。」
盡管千早否決,碧卻堅持說:
「雖然您這樣說,但是責罰不規矩的女仆是我身為女仆長的責任。雖說天是您的狗,但身為女仆就應受到我的監督。」
——啊咧?碧頂撞了千早醬……
——千早醬不是伊集院家的法律嗎?
「不、不是狗啦。那隻是乘勢說出來的而已。天隻是單純的傭人啦。」
「那樣就更加要對天施以責罰了。」
——碧小姐討厭我嗎?她在內心反對千早醬買下我嗎?
這樣就可以理解碧的那種冷冰冰的態度了。
「責罰,是要……?」
「擦銀器。」
——什麼啊,這不是很簡單嗎……。
「我做!」
「這樣啊,那天你就聽從碧小姐的指示吧。」
「來這邊,到廚房去。客人用的湯匙全都由你來擦。」
「誒?」
擦拭地毯的希實子嚇呆了。
地獄啊,她小聲地說。
她同情地望著天,小心翼翼地問。
「大小姐……?」
是不是太過分了啊?她好像這樣說。
「沒關係啦。」
「告辭了。」
——為什麼?不就是擦東西嗎?很嚴重的事情嗎?
天不安地看向碧。
碧人偶一般端正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
「好,完成一個。」
天用手背擦擦汗,蓋上了盒蓋。裹著布的木盒子裏裝著閃閃發光的銀質湯匙。
用粘有銀粉的布擦掉汙漬,用水清洗,再用布將水擦幹,然後將湯匙再次放回盒子裏。雖然隻是這種單純的工作,但它不僅單調還需要手指用力,而且還是份異常費力的工作。
——果然是地獄啊。
隻是擦好一根湯匙就需要半個小時,而且要擦的湯匙堆積如山。
——今天要擦一夜了。
一夜都不一定能做完……。
隻擦了五根就開始叫苦起來。
——偷懶吧。已經可以了吧,反正都做不完。
手指好疼,手好疼,好困,好乏,而且好冷。
——別幹了,擦銀器什麼的像傻瓜一樣。
已經是淩晨兩點鍾。
春天的夜裏,停止供暖的廚房裏瑟瑟發寒。
——碧小姐不是說了是責罰嗎,目的就是欺負人啊。裝作幹活的樣子偷懶吧,又沒人看見。
但是,天的手沒有停下。
在切斷供暖的冰冷廚房裏,大汗淋漓地不斷擦拭著銀器。用力擦拭後,發黑的銀湯匙就會取回原本的鮮豔光澤。
——為什麼我會這麼做呢?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也沒有人看著,偷懶就好。
碧明知沒有道理還吩咐天來擦銀器。
物理上來說不可能完成的數量,這是對天的責罰。
明明是這樣,為什麼還不肯停手,不停地在擦呢。
——因為千早醬買下了我?因為要作為償還一億元的代價服務一生?因為是條狗?
不。
——因為我在千早醬的麵前,做了那種卑鄙的事情。
約定好結婚的女孩子,最喜歡的千早醬。
雖然經過了十年的歲月,讓從小在一塊玩的兩人變成了主仆。
雖然天被想娶為新娘的千早醬當作狗買了下來。
雖然是女仆服這種可笑的打扮。
但是,
——我是個男人。
因此,
——不能逃避。
即便手已經麻木了使不出力氣,幾次將抹布掉落。即便腦子一片朦朧,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
即便冷得可以吐出白氣。
即便東邊的天空開始發亮。
天仍舊在擦拭著銀器。
走廊裏的大鍾敲了五下。
早晨五點了。
「完成了……」
將最後一根湯匙裝進盒子裏後,天帶著安心感和成就感跌坐在當場。
「哈哈……手,麻了……」
手指不停地發著抖。
如同事先算好了一般,門哢嚓一聲打開了。
女仆長碧身穿著女仆服走了進來,筆直挺立著的後背一點也看不出剛剛起床的跡象。
「做得很好,天。沒有偷懶啊。」
「碧小姐?」
「我沒想到你會全部做完,佩服。」
毫無保留的讚揚讓天陷入混亂。
碧一次也沒有來看過。
天沒有想過她會知道自己沒有偷懶擦完銀器的事情。
「之後我會清理,你回房間睡覺吧。」
「碧小姐,難道你,一直在盯著?」
「沒錯。我一直在監控室裏看著。」
這麼大的一間房子,想必存在著觀看隱藏攝像機拍下來的影像的房間。
「我還以為你去睡了……」
「我是女仆長,怎麼會讓女仆去工作而自己跑去睡覺呢。」
「這樣啊。……非常感謝。」
天對碧鞠了一躬。
「為什麼要行禮?」
「該說對不起才對。因為我的關係讓您睡眠不足,抱歉。」
「真是個奇怪的女仆。快回房睡覺去吧。三十分鍾之後廚師們就該起床了,你在這裏很礙事。」
天被催促著從廚房離開。
「對了對了,女仆的工作從三點的點心時間開始有一小時的空閑,那段時間可以睡午覺的哦。」
雖然態度生硬,但天卻從中感到了一絲關心。
——碧小姐,可能不是個壞人啊。
☆
伊集院千早從床上坐起身,看著放在膝蓋上的筆記本電腦。
監控器裏顯示的是走在走廊裏的天的背影。
這是在走廊屋頂的不顯眼位置上設置的某個監控器拍下的影像。
——天,把銀器全都擦完了呢……。
一億元買來的少年不做見習管家而是作為女仆使用,因此麵露不悅的碧要是因為這件事態度軟化下來就好了。
——大概沒問題。碧小姐今天對天的態度就有所轉變呢。
因為接觸了很長一段時間,所以她深知碧的喜好。碧喜歡有著上進心的認真努力的女仆。
雖然碧因為做事果斷廣受好評,但也有著性格死板的缺點,可以說是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
所以要是通過這件事讓她不再對天橫眉豎目就好了。
監控器上的天,雙肩垂落的背影毫無精神。看樣子是累壞了。他優雅的內八字的走路方式,怎麼看都是一個女生。
——天真的沒變呢,太好了。
他是個像女孩子一般可愛的男孩子。分別之前兩人曾經交換了白色車軸草做成的戒指,舉行了婚禮。雖說小學一年級孩子之間的結婚隻不過是過家家的一種延續,但千早卻是認真的。
長大之後要結婚哦,做了這樣的約定,親吻了額頭。
伊集院家有著要與庶民一同接受初等教育的家訓。當時七歲的千早根本沒有在乎天是不是庶民,身份是不是不同這些事情。
初中之後開始接受帝王教育,伴隨著對自己立場的自覺,千早有意識地改變了自己。
因為她明白了經營不是件美好的事情。
不改變的話就無法勝任。
但是天卻一點都沒有變。
困苦的境地和貧窮的生活,都沒有改變天那單純率直的個性。
——天他,還記得結婚的約定啊……。
千早將筆記本放在床邊,從書架中取出一本聖經。
這本聖經是高中發下來的東西。千早不是基督徒,但在這間傭人出入頻繁的屋子裏,可以安全地存放秘密物品的也隻有這個了。
打開聖經,茶色泛黃的白車軸草戒指被做成了押花夾在裏麵。
千早抱著聖經仰麵朝天,在床上滾來滾去。
——從今天開始就和天一起生活了呢。
狗啊寵物啊什麼的,說是順勢說出,不如說是說過頭了。
——天,對你說了那種過分的事情抱歉呢。買下了你抱歉呢。讓你做了女仆抱歉呢。求求你,不要再問我理由了。這是為了你好。因為,沒有人不想要幸運啊。
千早再度轉向筆記本,登陸了某個網站。
室內監控器的影像被切換,熟悉的網站首頁出現在眼前。
——不見了……。
屏住了呼吸。
促使她買下天,讓他穿上女裝並將他隔離在房子裏的某個網頁不見了。
——什麼意思?搞錯了嗎?
——買來天,讓他穿上了女裝,難道是沒有意義的嗎?
千早尋找是否有隱藏的頁麵,但卻找不到類似的東西。
千早足足發呆了好幾分鍾,但轉念想起明天還有工作。
——就算刪除了緩存也還留著,天還沒有安全。這樣就好了啊,這樣就好。
千早搖搖頭驅散內心的不安,關閉了電腦的電源。
短暫的夜晚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