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最終還是白跑一趟。”冷冷的風吹著白玉堂的衣襟,他的聲音似是也被這樣呼嘯著的寒風席卷著,飛上了半空,被撕成支離破碎的淩亂字節,打著旋的落在展昭耳邊。
展昭微微一笑:“也不能算是完全沒有收獲,至少,我們知道芸娘與井少奕的確已經死了,而且我也恢複了之前的記憶……”他忽然在此處停住了口,眼中閃過一抹令人難以捉摸的濃鬱。
白玉堂看著他光潔的側臉,輕聲問:“你這一路隻是不出聲的自己一個人思量,想必也已經計劃好下一步如何行事了?”
展昭但笑不語。他的確一直在考慮接下來該如何是好,但腦海中卻總有另外一件事,不時的跳脫出來打亂他的思緒。白玉堂與淚池老人說的話直到現在還似乎在展昭耳邊縈繞不休,盡管他的話語含混隱晦,自己卻還是能聽得出他語氣中的篤定。是什麼給了他這樣不容置疑的堅決?是白玉堂太自信,還是他其實已從自己的態度看透了一切,知曉了自己的心思?展昭猜不出,但他卻知道,現在已不是可以用別的事來逃避與搪塞的時候。
好半晌,展昭終於緩緩開口:“當初,蔣四哥曾經對我說過,如果無心,就不要給你希望,與你多做糾纏,免得……傷人傷己。”
白玉堂一愣,隨即笑道:“這倒的確像是四哥能說出來的話。他曾經也勸過我,隻不過我不聽。是不想聽。現在想來,四哥他也是一片好心,隻可惜好心人卻往往喜歡辦壞事。像他那種聰明人,其實早該想到,若是這麼簡單便能一是一二是二的歸清楚,天底下便也沒那麼多人為情所困,糾纏不休了。傷人傷己,有時候也是無可奈何,不受控製的事。”
展昭輕輕歎了一聲:“但白兄也該知道,對展昭而言,有些事始終是要擺在情字前麵,也許這輩子,也給不了你想要的東西。”
白玉堂笑意更深:“如果這麼長時間還猜不透你這隻貓兒心裏麵想的是什麼,五爺我未免也太駑鈍了。現下我心中所想的,隻是能長久的在你身邊,伴著你,保護你。”
展昭的眉頭微微一皺,正色道:“展昭不是女子,何談的上保護二字?”
白玉堂看著他蹙起的眉心,忽然心生衝動,想要伸出手去將他的眉頭撫平,但他卻還是沒有這麼做。這個動作對展昭而言,也許略嫌孟浪了。
“我知道以你的本事,自然用不著我像護雛似的將你藏在羽翼之後,但你總會有心力交瘁的時候,有需要一個與你誌同道合的人站在你身畔,與你並肩而戰的時候。而我在等的,不過也就是那麼一個時候。貓兒,你心中藏的太多,隱忍的太多,這些我都能懂,你亦無須多做偽裝,更不需擔心要付出什麼,回報什麼,因為對我而言,你想要的,就是我想要的。”
展昭心中猛的一顫,白玉堂的話將自己心底最深的擔憂與猶豫就這樣毫無遮掩的在兩人麵前攤開了。也許從一開始,他對白玉堂便不是無情,隻是他也能感受到,白玉堂對他的感情熾熱的有如一團烈火,讓他駐足不前,難以靠近。展昭不是聖賢,也會有七情六欲,但麵對這樣一個白玉堂,他卻無法奮不顧身。白玉堂的情像是一壇千年佳釀,飲了便要一醉不醒,但展昭身上還有卸不掉的擔子,還有他這麼多年想要守護的東西,他不能醉。所以他佯作不知,總是用平淡與沉默無聲的抗拒著,回避著,他怕最終會讓對方失望,怕在不得不抉擇的時候傷害這個自己並不想傷害的人。而現在,白玉堂如此清楚的告訴自己,自己想要的,便是他想要的,展昭亦明白,這樣看起來的灑脫背後也許有太多的妥協與無奈,那麼他又怎麼可以再一味的逃避躲閃?
舉目望遠山,前途雖還曲折難行,但路總歸已是明明白白的踏在腳下了,那離撥雲見日,到達終點的一天,還會遠嗎?展昭的胸中忽然輕快起來,這麼多年止水般平靜的心海竟在這一刻劇烈的翻湧起來。
“展昭一直相信,萬事終會有它塵埃落定的一天,希望到那一天,能與白兄把酒言歡,笑看過往雲煙!”
展昭的話語雖然依舊恬靜平淡,但其中的意思白玉堂卻自然體察的到。誰說展昭情淡,誰說他的心中隻放的下江山黎民?白玉堂禁不住露出個快意的微笑,緩緩抬掌,與展昭伸出的手重重一拍,緊緊握在一起。
不知是誰身上傳來的溫度,暖了誰冰冷的掌心。原來這嚴寒的冬夜,也沒有想象中那般難熬。
正月裏的京城格外熱鬧。家家張燈結彩,慶賀著新的一年終於來到,四處都洋溢著歡樂祥和的氣氛,然而這片喜悅,卻好像並未傳至開封府的大院之中。
展昭與白玉堂雖然平安歸來,卻並未帶回包拯想要見到的人。
井少奕與芸娘的死,顯然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包拯雙眉緊鎖,喃喃道:“若說芸娘之死是真的本府尚可理會,可井少奕為何也會命喪九泉呢?”
展昭恭恭敬敬的拱手回稟道:“據那淚池老人所說,井少奕將芸娘的屍首帶回淚池之後,便自盡身亡,想來是一早便心意已決,要帶著芸娘回到她的故地,在那裏了結他二人之間的一段孽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