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王國維大事記(1)(1 / 3)

王、羅之裂

王國維、羅振玉二人的關係是20世紀中國學術界最奇特、最值得玩味的研究課題。王國維之所以成為一代學術大師、創不世之功,與羅振玉的賞識和資助有著直接的關係。羅、王二人,亦師亦友,二人雖無師生之名,卻有師生之實。羅振玉之於王國維一生,影響深刻,主要體現在思想上的影響、事業上的提攜、學術上的引導和切磋、生活上的關照等等。學術界普遍認為,沒有羅振玉,就沒有一代學術大師王國維。樊炳清《王忠愨公事略》載:“公質樸少華,不事交遊,故初不露頭角,參事力為振拔,名乃大著,遠播歐美,且資之以成其學。故論者敬君之品學,尤重參事之能知人,而有以裁成之也。”這個“參事”即是羅振玉。王國維學術上取得巨大成就,固然離不開自我的艱辛治學和天才般的學術識見,但也不能忽略羅振玉的提攜和啟發。

王、羅二人相識於上海東文學社,羅振玉偶然見到王國維的題扇麵詩,褒獎王氏非凡的才華和學養,自此開始二人長達三十年的友誼。1901年,在羅振玉的幫助下,王國維到日本東京物理學校留學,接受日本新學和歐洲西學的熏陶。次年,王國維回國,在上海編譯《農學報》、《教育世界》等雜誌。後又經羅振玉舉薦,任教於南通師範學校、蘇州師範學堂,講授哲學、心理學、倫理學等課程。1907年由羅振玉推薦,王國維先後就任學部總務司行走、北京圖書編譯館編章。辛亥革命不久,羅振玉攜家東渡至日本京都,王國維一同前往。在日本的近五年時間,王國維的學術路向發生了重要變化,個中主要是受羅振玉的影響和啟發,以及倚仗羅振玉豐富的收藏。流寓日本,王國維之所以能安心治學,得益於羅振玉的大力關照。羅振玉對王國維的關照,不單體現於生活上,也有學術層麵的扶持。羅振玉藏書豐富的“大雲書庫”,為王國維的研究提供了大量資料和實物,同時,在羅振玉的建議下,王國維逐漸轉向國學,在國學領域獲得驚人的成就。

受傳統文化浸染既深的王、羅二人,投桃報李,深味知恩圖報的奧義。在某種程度上,王國維一直視羅振玉為自己的恩師,無論出於人之常情,還是出於報恩。流寓日本的歲月,王、羅一度在學術上通力合作,王國維自然為羅振玉做過一些事情。後來王的成就遠在羅之上,便引發諸多關於二人關係的議論,甚至有人認為羅振玉竊取王的研究成果,據為己有。金梁《王忠愨公哀挽錄書後》載:“辛亥冬,從上虞羅氏避居日本,羅氏博古於金石龜甲文字,神悟多創獲,每有發端,公輒為會通貫串,成一家言。故世論今之古學日新,發前人所未發,啟之者羅氏而成之者公也。”應當承認,金氏此論,意識到了羅振玉的提攜之勞,但若以此認為羅振玉剽竊王國維成果,不可謂持平之論。

王、羅之裂發軔於王國維任南書房行走之際。1923年6月,王國維進京入溥儀小朝廷,不久王國維寫信告知羅氏:自己的《觀堂集林》已在上海裝訂,打算將其中的精印本“進呈”溥儀。羅振玉聞知後,也想趁此將他自己的《殷虛書契前後編》和《殷虛書契考釋》“進呈”,於是將二作從天津寄到北京,請王國維找好的書店做黃綾套代為進獻。這使王國維很為難,因為他知道羅振玉與小朝廷內的鄭孝胥等人有矛盾,為了避嫌,也不願卷入遺老們的紛爭,便複信表示擬待“數月以後”再辦。羅振玉認為王國維是推托,脾氣急躁的他很生氣,當即回信,不再叫王國維做書套代呈,將原書交人帶回天津。

王潛明供職於天津海關之時,最初,小兩口住在羅宅,王國維去天津看望,故而經常去羅宅。斯時,兩親家見麵,聊得更多的是溥儀小朝廷的人事紛爭。當時溥儀小朝廷有新、舊派係之爭,兩派互相傾軋。羅振玉、升允以老派自居,鄭孝胥屬於新派,羅振玉等人欲聯名上奏折、參劾鄭孝胥諸人,拉王國維代呈奏折。王國維返回北京以後,卻耳聞種種關於升、羅二人結黨營私的非議。為了避免羅振玉受到損傷,反複權衡後,他寫信規勸羅振玉改“奏”為“函”,也建議不必直接呈奏折,可以致信給溥儀的嶽父榮源。這本是一番好意,卻遭到羅氏的誤解,引起他的強烈不滿,來信指責王國維“尚未能盡知我也”,不樂之意溢於字表,甚至表示不會放棄“彈劾”鄭孝胥的計劃,但也不會強迫王國維聯名參與,顯然,王、羅友誼已經出現裂縫了。

就王國維而言,埋頭做學術是其本色,不願卷入各種政治糾紛。但羅振玉始終視王國維為安插在溥儀身邊的“眼線”,希望王國維能及時報告溥儀小朝廷的內部動向,站在同一戰壕作戰。王國維一入南書房,羅振玉便認為他辦事不夠積極,甚至遇事退縮。他在1923年7月19日致信王國維:“天下事因顧忌而廢弛,致成奄奄無氣。如我國之今日士子,毫無任重致遠之望,可為浩歎。願公有以矯之。”三天之後,羅振玉又來信申明,語氣更為直接:“弟嚐謂求儕類於今日,誌同道合者能有幾人?不如堅起脊骨,秉義而行,雖未必所遇皆亨,而衾影可以無愧。弟平日自期許者如此,敬以望之我公。長安塵鞅中,最易昏人神智,聰明有誌之士,埋沒於此者多矣。先生以為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