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微哂,搖搖頭將雜念拋去,半側身吩咐韓尚宮清點了一下人數,孟芸才清潤著嗓子,說道:“諸位女史勞苦多日,想必都有所耳聞,就請將各自的藍皮書呈遞上來吧。”
登時,隊列裏響起嘈嘈切切的錯雜聲與嬉笑聲,女史們按照品階,從正三品的禦書開始,依次上前遞上自己的史冊。蕖羅與芙蓉品階最末,待到眾人散盡,才上前躬身遞上昨夜記載的值寢日記。
韓尚宮翻過芙蓉記載的婉妤殿的冊子看了看,回身放到赤紅灑金的方匣子裏,揮手示意芙蓉退下,又接過蕖羅手中的冊子,隻看了眉頭的一句三皇爺幾個字,便不再往下看去,隨手棄之在腳下盛放廢紙的竹簍裏。
蕖羅先是驚訝,而後便是不可澆熄的怒氣,也不管長幼尊卑,直指著竹簍裏自己的藍皮書質問道:“敢問尚宮大人,蕖羅記載的有何不對,您看都不看的便丟棄一旁?”
韓尚宮被她的大不敬唬了一跳,皺眉瞪著蕖羅道:“放肆!你小小從八品的女史,就是這樣跟正二品的尚宮說話的嗎?”
“你管我怎麼說話?”蕖羅火氣上來,鬼神都攔不住,當年輪回道口的神君可不就是被她無法無天的舉動嚇得簽訂了轉世協議。她自有她的原則,神聖不可侵犯,若是說不出理由,現在別說正二品的尚宮,怕是國舅來了,蕖羅也不會害怕的。胸口幾度漲平,蕖羅怒氣衝衝的繼續說道,“大人貴為正二品,掌管勾藍上下的一應事宜,本該克盡己則,分配好各宮女史的記載事宜才對。可是蕖羅並沒有看到大人這麼做,您因為一己偏見,黜去昭原靜肅二宮的勾藍史不說,現下竟罔顧勾藍女史呈交的值寢紀錄,於國有遺漏正史之誤,於理有挾私偏頗之嫌,怎麼還可以端著尚宮的架子,說小女不懂規矩?”
她一疊聲的質疑發問,直可謂咄咄逼人,韓尚宮被她說得退了半步,半晌下不來台,又想不起言語擠兌她,氣到了極處,也隻得顫抖著手指著蕖羅嚷嚷,要稟告國舅將她逐出宮外,貶為庶人。
孟芸冷眼旁觀許久,不得不佩服小丫頭的那股子一往直前的韌勁,而反觀自己帶出來的正二品尚宮,則處處落於下風,實在令人生厭。
慢條斯理的捋著手上的白玉護甲,孟芸淡淡的出聲說道:“韓尚宮,你稟告國舅之前是不是要先稟告本席呢?”
韓尚宮伸出去的手驀地僵直,臉色急轉成蒼白色,放平手臂,低下頭唯唯諾諾的說道:“奴婢該死,忘了祖宗的規矩。”
孟芸鼻腔裏溢出一聲冷哼:“還不快去召集禦書們謄錄史冊,堂堂正二品的勾藍苑尚宮,不顧自己的身份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韓尚宮被她說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福了一福身子,狠瞪了蕖羅一眼,扭身離開。
蕖羅半蹲著身子,從竹簍裏撿起藍皮書,認真的吹去書頁沾染的灰塵。孟芸望著她頭頂的的烏雲秀發,輕聲歎息:“你也未免太執著,她畢竟是尚宮。”
蕖羅從書頁上移開目光,偏過秀顏,翦水雙眸中波光瀲灩,丹唇輕啟:“孟姑姑,我並不覺得我有錯。聖人還說,錯而改之善莫大焉,我指出了韓尚宮的錯處,該反省的是她。”
“傻孩子。”孟芸低叱一聲,到底是心軟,對身後跟著的水芙色羅裙的宮女說道,“桃紅,去回國舅一聲,往吏部周侍郎那裏說,提勾藍苑從八品女史蕖羅為正四品侍書史,分封從八品女史三人,可自行挑選。另外,韓尚宮品行失德,有損威嚴,罰俸三月。”
名喚桃紅的宮女不加掩飾的驚呼出聲:“姑姑,這太不妥了吧?”
孟芸嗤笑道:“多嘴,什麼妥不妥的?身為史官,自當秉公辦理,不徇私情,這一點蕖女史做的比我們大家都好。本席自認賞罰分明,還不快去請示?”
“是。”桃紅不甘願的點頭應道,轉身往國舅居住的修顏殿而去。
蕖羅呆呆的張著嘴巴,拿著史冊許久沒能回神,三日下來就四級連跳,從八品一躍升為正四品,神君啊,難道是你顯靈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