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人世間不乏“以血還血以牙還牙”的事例。柳生宗矩的話咄咄逼人,家光一怒之下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向了刀架,不過,他並沒有取下刀。
(萬萬不能取刀!)
若是取刀就必須拔刀,若是拔刀就必須殺人,這就是家光所麵對的困境。而他並不是一個不知輕重的愚人。
“這、這、這就是次序,你這蠢材!”
“您說什麼?次序?”
“憤怒的次序,你這家夥,不明白嗎?”
家光像受傷的貓一樣再次發出了帶有威脅性的尖叫,用扇子狠狠地敲擊著刀架上的長刀:
“輕易就被你、你這家夥激怒,一怒、一怒之下就拔刀相向,我可不是這種頭腦簡單的窩囊廢,明白了嗎?識相的話趕緊退下,隨後看看清楚我的部署。”
柳生宗矩再次不識相地說:
“您這麼說我是沒法安心的。請您盡快召鬆平伊豆守前來,當場下令。在您下令之前,我決不離開此處。”
“什麼?你竟然說不退下?”
“正是。我柳生宗矩是大人您的兵法老師。如果我隻為了微不足道的一萬石俸祿對您唯唯諾諾的話,東照神君又怎會選我做您的老師呢?您也須練就一雙識人慧眼!”
“你這家夥,你再說……”
“我正要說。神君賞識的人,為什麼會唯唯諾諾地侍奉像大人您這樣的愚人呢?我們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但在死之前,我們能眼睜睜看著您的愚蠢行為毀了德川家?所以我必須向您說清楚。不妨直言,若任由您處置,這次事件後,德川家的天下也不久矣。想當年,東照神君把那些心懷不滿的武士引誘到關原,一舉擊敗,正本清源,維護國統。然而,其孫若不能鎮壓九州遠地的一處百姓暴動,暫且安分的旁係大名們必定不滿情緒全然複蘇,使得您和德川家徹底毀滅……難道您認為作為您的兵法老師,老朽對此會全然不察,年老昏聵,優哉遊哉,庸碌餘生,安然終老,以為幸哉?”
“哼……”
“我柳生宗矩今天走這一趟,是抱了被大人殺死的決心。我走這一趟是不想為了自己活命而忍受屈辱。現在,您殺了我吧。殺了我之後,用您的雙眼看看局勢將演變成什麼樣。大人的武藝我是知根知底,若要贏您,那不用費吹灰之力。但看在東照神君的情麵上我不會如此。我會一聲不吭地受死,您不必客氣。”
宗矩也太過分了吧,有必要這樣嚴厲地教訓我嗎?……
這樣想著的家光已經臉色發青、渾身顫抖。但突然之間,他竟放聲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太可笑了。我笑得肚子都疼了。這個老爺子,還真是抱著被我殺死的決心跑這一趟的。哈哈哈哈……傳春日來,讓春日來應對。”
“什麼,春日局?”
“正是,老頭兒的對手應該是老太婆。你就在邊上找個地方跟老太婆喝一杯吧。我得叫伊豆守來下令了。”
宗矩這才露出安心的表情。
“那麼,召春日局來,要做什麼呢?”
“哈哈哈哈……你閉嘴瞧著罷。不過是九州外緣的百姓暴動罷了,不用像之前的關原之戰那樣興奮。你一邊喝酒,一邊瞧著我安排吧。”
“既然您如此說,那麼……”
“無須多言,老人就是話多。來來,女武士,快把春日叫進來。”
於是,常被家光喚作“女武士”的一位侍女領命退去了。
“老爺子你今天就好好休息吧,我讓你見識見識我的部署。假如我不作安排,你再提出處死你這樣的無理要求吧。我家光也不是沒有過這樣的想法,‘如果你不是東照權現指派給我的的兵法老師的話……’。但考慮到這層關係,我怎麼也不能隨隨便便把你殺了呀。所以看在權現大人的情麵上,我就當沒聽見你的無禮言辭。你也別忘了把我的部署好好記著。”
等春日局緊張地走進屋,家光便求救似的對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