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那就這麼定了。我就知道你不會有意見,所以就把話說到這分上了。忠秋,你那腰上別的是什麼玩意兒?腰間之刀可是武者之魂,你怎麼能隨隨便便就把一把不知哪個小作坊打造的刀別在腰間呢?”
“小臣惶恐,回稟大人,今日所別的大小刀皆是備前兼光[備前兼光,日本古代名刀,由備前長船下令,命刀匠兼光打造而成,故得名。
],以斬殺時稍顯狂妄著稱。”
“原來如此。所謂刀劍,由於鍛造人傾注的心力不同,既有古今獨一無二的名刀,也有渣滓般不堪使用的鈍刀。人也一樣,因培養方式不同,既可成為世間舉足輕重的大人物,也有如鈍刀般愚蠢無用之人。人中鈍刀,你猜,我所指何人呢?”
“小臣以為,您所謂的人中鈍刀即是指無用懶惰之人。”
“不對不對。鈍刀別在腰間不聲不響,倒也還湊活。竹壓勺之流還能別在腰上當飾物呢。但是,實為鈍刀之輩,卻肆意詛咒誹謗他人,這可就是大麻煩了。一味拘泥於自己的牢騷和不滿,傷害他人的同時,也令自己的命運走向歧途。如此一來,就會變成人們口中的凶刀了。”
“小臣惶恐,大人的教誨小臣時刻銘記於心。”
“你答應得太快了!我又不是在說你,我是指去年引起日本騷亂最終滅亡的天草之流。你覺得天草之亂最後的受益者是誰呢?直說無妨。”
“天草之亂中的受益者……”
“是。你覺得是叛亂主謀天草四郎呢,還是島原鬆倉勝家呢?抑或是唐津寺澤堅高呢?”
“回……回稟大人,小臣以為此事無人從中獲益。天草四郎及其餘黨、鬆倉勝家、寺澤均被沒收封地,削除職務,和許多平民百姓一起滅亡了……”
“對,就是沒有受益者!人有著極其愚蠢的一麵,從來不會認為自己是煽動暴亂帶來不幸的導火索,執著於個人的不滿心緒,任性而為,結果卻令所有人都陷入絕境,被迫赴死。”
“……”
“就算不耍伎倆相互殘殺,大限已到也是必死無疑……如此情形,你不覺得可憐嗎?我可是征夷大將軍,不管心裏覺得多麼可憐,我都不能放任屠殺百姓的蠻橫行徑不管。”
“是……大人所言極是。”
“好,那我問你:都說世間沒有完美之物,但是提到子嗣,有女人為我生育;生病,有醫生為我診治;教育,有寺子屋[寺子屋,日本江戶時代由寺院所設置的私塾。
]培養……從糊口的食物到死時的墳墓、寺廟一應俱全,每個人都是經曆如我一般一應俱全的人生嗎?”
“啊,這……”
“我並不是要為難你才問的。我隻是在想,人生之路若誤入歧途則必須及時修正,回歸正道。皇室自古以來就有開設施療院的慣例,即在小石川建立藥草苑,以其中藥草救治貧民百姓的疾苦。所以,我最在意的便是學習皇室此舉,在江戶也開設施療院,醫治江戶百姓。其次需要注意的是,端正武士的言行舉止。”
聽到家光這番話,不僅是阿部豐後守忠秋,不知何時,連土井利勝和鬆平信綱也一邊裝作若無其事,一邊卻又極其專心地聆聽著。
“從天草之亂中,你們可以看到,武士舉止無禮粗暴,便會變為傷人的利劍或凶刀。此時,身為幕府之主的征夷大將軍該如何做才好?武士腰間的佩刀,不應該成為濫殺無辜的凶器,而應該成為守護平民百姓安寧生活的正義之刀。”
聽到這,阿部豐後守忠秋心中已經豁然開朗了,他用手中的白扇敲了敲腰間短刀的刀柄。
“你明白了嗎,小平次?”
“是。小臣已經明白寬永禦前比武的意義所在了。”
“嗯,這次比武其實是有兩個目的。一是讓武士們重回武道正途;
二是未雨綢繆,以防日後天下大亂。這也是我身為征夷大將軍應盡的職責啊。”
“小臣謹遵大人安排。”
“大炊頭,你也明白了嗎?”
“是的,大人,小臣明白。您所說的,也正是東照權現的晚年夢想啊。”
“伊豆守心裏也有底了吧。你好好記著這件事,然後好好利用你的智慧幫我辦好這件事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