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為天草之亂被鎮壓後,被擊潰的各藩叛賊必定會爆發一場更大的騷亂,結果卻什麼都沒發生。日本國上下仿佛已經忘記了戰國時代的硝煙,沉醉在徐徐的太平之風中。
就連今晚,雖然已近酉時(下午六點),但不僅普通成員,甚至連菊水會的中心幹部都還未到,正雪一番苦心準備的酒菜就在等待中白白地冷了。
(說起來,終於快到寂冷清秋之時了啊……)
正當正雪縮著脖子陷入困惑時,在紙推門外終於響起了一個人的腳步聲。
“我是丸橋忠彌,可以進來嗎?”
“噢,直接進來吧,沒關係。”
說完,拉門“刷”地一聲被打開了。
“還一個人都沒到?!”
忠彌吃驚的聲音在房間中回響。
“嗯,天涼了,大家忙的事情肯定也多起來了。日子都不好過啊。”
“即使如此……金井(半兵衛)和柴田(三郎兵衛)他們總應該來的。”
“唉,別說金井、柴田了,連之前給我回信說一定會到的熊穀(六郎左兵衛)、吉田(勘右衛門)都還沒到呢。說不定途中遇到什麼事情耽擱了吧。”
“話說回來,每次都是第一個到的增上寺所化還有廓念,這次也還沒來哪。”
“你看吧,現在就席的隻有我正雪一人。也好,這樣就不用擔心事情外泄了。就在一刻鍾以前,整個道場的人都已經走得幹幹淨淨的了。”
“說不定還是有人幫我們泄露一下消息為好。”
忠彌說著,便大笑著坐了下來。看起來,他似乎在來時的路上喝了兩杯,大笑時呼出的氣息中飄散著淡淡的酒味。
“又去喝了幾杯吧。”
“哈哈哈……我在牛込城外時被一個可疑人物跟蹤,所以就在那喝了幾杯……浪人隻有在為了甩開別人時才會停在小攤上啊。”
這時,忠彌的哥哥加藤市郎右衛門也到了。《慶安太平記》中,此人被記作“加藤市右衛門”。
“怎麼,隻有老弟你一個人啊。看你滿臉通紅,又喝酒了吧。”
“哈哈哈……臉不紅的家夥還一個都沒到呢,老哥。”
“別開玩笑了。還有你,忠彌你可不是喝醉了酒還能健步如飛的。喝酒最好也有個數。”
正雪輕言輕語地製止了加藤市郎右衛門,
“加藤,你也少說兩句吧。忠彌今天第一個到。我們今天的聚會並非企圖反叛幕府,當然也不會舍不得讓大家喝兩口好酒的。來,忠彌,喝一杯吧。”
正雪依舊一臉落寞,拿起早已冷了的酒壺,給忠彌倒酒。
這真是稀奇的事情。雖然所有人都表現出一副悠閑淡定的神情,但是由於生活不如預期而行,所有人心中都有自己未曾意識到的焦灼煩躁。
根據日後由井正雪被老中們散發到全日本的人相書(通緝令)來看,可以讀到如下文字:
通緝
一、由井正雪,年四十有餘,留總發。或有可能剃發。
二、身材矮小、麵色蒼白、額窄、發黑、唇厚。
三、目光銳利。
這是慶安四年(一六五一)七月二十九日(由井正雪早已於三天前,即同年七月二十六日自殺)的人相書對由井正雪外形的描寫。身材矮小、麵容白皙、留總發、目光銳利,讀來讓人不由覺得,正雪就應是這般樣貌啊。在這人相書後署名的是老中阿部豐後守忠秋、鬆平和泉守乘壽、鬆平伊豆守信綱三人。
寬永十七年即是西曆一六四○年,因此算來,慶安四年便是西曆一六五一年。這十年間,由井正雪不斷與自己的錯誤估計做鬥爭,費盡心思采取善後彌補措施。
到了將軍家光逝世的慶安四年四月二十日,別說那些曾經意圖反叛的人了,連正雪的骨肉至親都抱在一起意欲赴死。而寬永十七年,正雪不得不連大楠公這位自命為時代救世主的兵法家,和自負且嗜酒如命的忠彌都大費周折地討好。
此時,所幸大阪出生的金井半兵衛,忠彌弟子酒井家的祐筆櫻井彥兵衛和增上寺所化廓念等人又陸陸續續地加入了隊伍。
當時,所有人的心中都沒有高舉反叛大旗、推翻幕府統治的企圖,無非是想要把日本國內的不滿之徒帶出日本,援助明朝,在那裏創一番事業罷了。所以,由井正雪極其信任的這群弟子心中,還懷著一份鎮定閑適,並無多麼強烈的叛亂念頭或倒幕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