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是地球的長工吧。一年四季,極少見它歇息。它在夏季尤其能幹,早晨四點多出來,下午六七點鍾才走,一出工就是十多個小時。也不知到了這時節,老天能否給它加點工錢。
安平騎著白馬,在林中沒追捕到辛欣來,卻隨處可見太陽的蹤影。太陽沒白出工,它的活兒幹得也漂亮,山林因它而蓊鬱,溪流因它而溫暖,野花因它而繁盛,鳥兒的叫聲因它而明麗。走在被太陽照耀的夏日山林,就是走在天堂!
安平出來十多天了。他帶了足夠一個月生活的食品,肉幹,醬菜,風幹腸,炒米,食鹽,壓縮餅幹等等。當然,帳篷,吊鍋,火種,刀斧,手電筒,指南針,常規藥品,避蚊油,這些野外生活的必備品,也一樣不少,搭在馬鞍上。白馬老了,力氣不比從前,但依然勤懇,靈敏。狼,黑熊,野豬,這些威脅到主人性命的動物,一旦被它發現蹤影,就會及時擺脫掉。聰明的馬,既是主人的奴仆,也是保鏢。
安平帶了一張鬆山地形圖,對辛欣來可能的藏匿點作了種種分析。他知道自己犯了死罪,一定會朝人跡罕至之地逃亡,遠離居民區和公路鐵路所經之地。而他成功逃脫後,隨著時間的推移,夏盡秋來,他還麵臨著食物匱乏、惡劣天氣、疾病等死亡的威脅。而這其中最難忍的,也許是孤獨!安平盼望著辛欣來有一天意誌崩潰,走出深山自首!
他這麼判斷,不是沒來由的。這次押運槍支,安平他們乘坐火車執行任務,因為火車比公路安全。安平跟兩位同事——大徐和小蔣,晚上八點半,登上開往鬆山的列車。夏至後的日頭,就像泡酒館的酒徒,紅紅的臉,下山很晚。他們上車時,天剛黑起來。因為執行特別任務,院領導準許他們包下一個軟席包廂。安平他們上車後與列車長取得聯係,希望必要時予以協助。
大徐比安平小九歲,一米八的個頭,四方大臉,大嗓門兒,硬朗剽悍,喜歡吃,喜歡講笑話,是法警隊的副隊長。就是這樣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漢子,第一次執行槍決任務時,竟然尿了褲子。事後他跟安平說,他並不是怕,而是看到槍口下的死刑犯尿了褲子,想著這是他們最後一尿,忽然覺得尿褲子是件無限美好的事情,所以他一邊開槍,一邊恣意地也將尿撒在褲子裏。小蔣未婚,二十多歲,纖細,因為氣色差,臉上好像從未晴朗過,人們都叫他“小陰天”。他言語不多,但很機靈。他來法警隊三年,隻是開庭時押犯人到庭,還沒執行過槍決任務。上級法院一安排他執行任務,簡直邪門了,他的心髒立刻跳到每分鍾一百三十次以上,血壓像牛市的股票一樣,一路飆升,隻好住進醫院。而醫生每次給他檢查後,都說他心血管並無病變,他的症狀是過度緊張和興奮導致的,神經性的。為了這,小蔣專門在黑網站上,下載了幾款危險又刺激的殺人遊戲,閑來無事就打。那個巴掌大的遊戲機成了他的好夥伴,隨身帶著。他在虛擬的殺人場,是個奪命高手,一路衝關,毫無懼色。他做好了實戰的充分準備,可臨到要執行任務,他又會像被雷電擊中的樹一樣,倒伏在病床上。所以廢除槍決的法令下達時,小蔣既興奮又沮喪。興奮的是他不用再那麼丟人地突然躺倒,沮喪的是他在遊戲中練就的高超殺人本領,永遠失去了實戰的機會。
那天小蔣帶了不少吃食,醬牛肉,鹵鴨脖,熏豆幹,鹹鴨蛋,五香花生米,罐裝啤酒,小二鍋頭等,滿滿當當的一大袋。他說他媽知道他和領導出行,特意預備的。可押運槍支非同小可,安平下令不得沾酒,就是上廁所,他們也是輪流去,保證包廂有兩個人在,以備不測。幹吃酒肴,卻不能碰心愛的酒,大徐抓心撓肝的,直說這是入了洞房,偏偏新媳婦不讓睡她,活活憋死人!安平見狀,準許他喝一罐啤酒解解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