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腎源(1)(1 / 3)

龍山被雪花點染成一條威風凜凜的白龍時,鬆山地區公安局年輕的副局長陳慶北,和眾多警察一起,來到了龍盞鎮。

他是為父親陳金穀的腎來的。半個月前,陳金穀被確診為尿毒症,雙腎衰竭。移植腎髒,迫在眉睫。

陳金穀一路做官,都在實權部門,灰色收入源源不絕。他有七百多萬存款,無數金銀細軟、名表名包,以及在北戴河和三亞置下的房產。

陳金穀本想著退休後,安然享受這一切,誰想到身體出了大問題!

其實他最怕的,是被牽涉到一些貪腐案中。因為在鬆山地區,那些縣處級幹部,大都與他有著權錢交易,這些人一旦被紀委或檢察機關盯上,陳金穀就得出麵斡旋,千方百計保下他們,以免殃及自身。

但他擺平不了身體上的事情,他有錢,可想得到與他有親緣關係的人的一顆腎,卻是水中撈月!他原以為他的社會關係是靠權利和金錢維係的,這一病才明白,連家庭也是靠此維係的,這讓他無比絕望。

陳金穀骨子裏是個粗人,喜歡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他認為能吃能喝,身體就沒毛病。偶有不適,他不去醫院,而是請民間那些自稱出了道的大仙們,給他診治。大仙們治病的招數,千奇百怪。他頭疼難忍,大仙就說他犯著小人了,在他家鍋底畫個小人兒,說是日日火炙,小人灰飛煙滅,他就不頭疼了。他夜半常常腿抽筋,大仙說他衝著邪惡的星星了,讓他躲星,給他臥室的窗簾,加了兩幅漆黑的遮光布,弄得屋子跟防空洞似的密不透光,說是這樣他的腿就不抽筋了。除了這些療法,他還吃過大仙們自製的保健藥丸,喝過黃酒與香灰調製成的強身膏。他家的書房,是隱藏在都市中的一座廟,供奉著各路神仙。

自今年夏天起,陳金穀覺得腿腳發沉,腰疼難忍,時常惡心,尿頻且有泡沫,他請了位大仙瞧病,大仙說他衝著一個女鬼了,在他枕頭下放了一把剪刀。枕著剪刀的日子,他老夢見衣裳出窟窿。直到血尿出現,陳金穀才慌了神,咬牙進了醫院。血清報告單顯示他的肌酐數值超過正常人的數十倍,超聲檢查發現他雙腎重度萎縮,陳金穀這才後悔,不該迷信大仙們。

陳金穀轉院到林市醫學院附屬醫院,開始透析。醫生說以他的情況,必須盡快找到合適的供體,進行腎移植,不然情況會很危急。他不差錢,可是尋找這顆與他匹配的腎,讓他傷透腦筋。

最佳的腎源,當屬直係親屬。他有一弟一妹,一兒一女,一個侄子、外甥和外甥女,除了唐眉,竟無人願意與他做配型試驗,且都有言之鑿鑿的理由。

陳金穀的弟弟陳銀穀,說他因工作常年陪酒,有肝硬化,且膽囊也摘除了,如果再失去一隻腎,鬧不好命就搭上了。他為哥哥犧牲自己倒也值得,問題是能不能救得了哥哥還兩說著。萬一一損俱損,哥兒倆全完蛋了,陳家這輩人沒了頂梁柱,將來誰給父母上墳呢?

陳金穀的妹妹陳美珍,說她婚姻不穩定,唐漢成與紅日客棧的老板娘關係曖昧,萬一她摘腎後性冷淡,就更拴不住他的心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和劉小紅好,這樣的日子對她來說,雖生猶死。再者說了,她有腎囊腫,即便割腎給哥哥,也是送上了一個糟爛東西,沒準兒使不多久還得換。

陳金穀的女兒陳雪鬆,剛大學畢業。陳金穀托關係,把她安排在林市環保局工作,並給她買下婚房。陳雪鬆的男友怕她將腎移植給父親,將來他們生的孩子,會先天不足,怏怏不快,要推遲婚期,陳雪鬆隻得跟男友保證,她的腎屬於男友,不屬於父親。而陳金穀的侄子,說他剛參加工作,還沒對象,要是失去一顆腎,將來就得打光棍兒了,對伯父表示愛莫能助。唐誌本來每年感恩節前,會回國看望父母,聽母親說舅舅需要腎移植,還沒找到腎源,嚇得他改簽機票,跟同學到夏威夷玩去了。隻有唐眉說她可以考慮,唯一不放心的是手術期間把陳媛交給別人。陳美珍氣得肝疼,數落她:“人家自己的親生兒女都不獻,你一個外姓人,逞什麼強啊?”唐眉還以此為契機,到醫療機構,簽下了自願捐獻遺體的協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