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去花老爺洞,是為了緝拿辛欣來。喜溫獵場丟了一杆獵槍後,他就懷疑是辛欣來幹的,但他始終想不通他會藏在哪裏。前日他碰見辛開溜,他牽著換來的馬,要下山賣馬,說這匹馬完成了使命,得用它換酒喝了。
安平大惑不解地問:“它有什麼使命?”辛開溜抖著白胡子,不無得意地說:“我靠著它打了一場戰爭,我贏了,全麵勝利了,收兵了!”安平見他瘋瘋癲癲的,並沒拿他的話當回事。次日黃昏,辛開溜賣馬歸來,喝得醉醺醺的,知道繡娘不在龍盞鎮,他進了鎮子,徑直去安家找安平,指著他鼻子說:“你當了姥爺了,見著外孫了,發發慈悲吧,也把孩子他爹請下山,咋也得讓他看一眼自己的娃呀。”
安平警覺起來,問:“那個該殺的還活著?他藏在什麼地方?”辛開溜冷笑了幾聲,說:“虧你是個法警,媽的,真就想不出他在哪兒嗎?他住的地方,風吹不著,雨淋不著。你娘和你還有葛喜寶,再加上公安局那幫搜捕他的人,一群廢物點心!”安平被辛開溜一罵,清醒不少。他想了一夜,終於明白,辛開溜所說的那個風吹不著、雨淋不著的地方,應該是離龍盞鎮並不遠的花老爺洞!也許是蛇洞的傳說,自童年起給他以心理暗示,認定那不是人待的地方,不會藏人,所以他搜遍了這一帶的山山嶺嶺,卻獨獨漏過了花老爺洞。
安平起床後生起火爐,烤了豆餅,先去喂馬。他騎馬去,是想押著辛欣來歸來時,可以威風地騎在馬上,而將這個敗類雙手捆上,拴於馬後,拖他個屁滾尿流!自打繡娘離開,白馬哀怨滿麵,不愛吃草,哪怕安平將它放到最好的草場上。不過這個早晨,它吃了安平烤的豆餅。
繡娘離開龍盞鎮,與安大營的死有關。毛邊出了滿月後,她牽著白馬從石碑坊回了家。次日黃昏,她跐著板凳,吃力地騎上馬。安平以為她出去隨便遛遛,並沒在意。可是月亮升起來了,她還沒回來。安平慌了,騎著摩托車,把繡娘能去的地方找遍了,也不見她蹤影。直到淩晨,天蒙蒙亮了,看得清路了,他才尋著馬蹄印,一路找到長青烈士陵園。白馬被拴在陵園外的一棵鬆樹上,繡娘垂頭坐在安大營的墓碑前,頂著白發,也頂著朝陽,身體一抖一抖的。安平奔過去,熱切地叫了一聲:“媽媽——”繡娘抬起頭,眼睛濕濕地看了一眼安平,將手哆哆嗦嗦地伸給他,說:“兒子,快扶媽媽上馬,這兒實在太冷了!”
安平攙著母親出了陵園,扶她上馬。繡娘順手折了一根柳枝,當作鞭子,抽打白馬,開始了在山間小路的狂奔。白馬畢竟老了,跑到中途,氣喘籲籲,腿打哆嗦,步伐紊亂,不得不放慢速度。繡娘卻不依不饒,罵它偷懶,狠命地抽打它。
繡娘和白馬回到家後,都病倒了。繡娘躺在床上,隻喝水,不吃飯。她夜裏也不睡覺,瞪著眼望著房梁,跟誰都不說話。白馬也是隻飲水,不吃草,病得站不穩了,短短幾天,肚子就塌下去了。
三天後繡娘起來了,她抱柴生火,在爐蓋上烤了一角豆餅,拿到馬廄,掰碎了,一點一點喂給白馬。繡娘滿含熱淚地看著白馬,白馬也滿含熱淚地看著她。待白馬吃完豆餅,繡娘將臉頰貼在它臉上,說:“老夥計,對不住,我心裏再疼,也不該抽打你啊。”
事後安平得知,繡娘是從王鐵匠兒媳嘴裏,得知安大營的死訊的。繡娘牽著白馬從石碑坊回家,路遇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她對繡娘說:“人家都說安小仙生的孩子,長得可隨大營呢,唉,可惜大營讓他爺爺給叫去了,見不著這麼可愛的小東西了!”
繡娘惦記安泰,說他失去兒子,在她麵前一直掩飾,一定沒好好哭過。她跟安平說要去安泰那兒,讓兒子在她懷裏,痛快地哭一場。安泰在古約文鄉忙於籌辦鄂倫春民俗博物館,正需母親指點,繡娘一去,她就被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