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千的傷痛漸漸平息後,他又潛心研習繪畫,這時的大千還是以學石濤為主。
一天,大千拿來臨摹的作品給黃賓虹看,請他指點。黃先生說:“臨摹名家的作品是對的,但是不能偏激,人各有所長,不可專學一人,要集眾家之長,體會原作的精神,從中探索自己的繪畫風格。”
從此,大千開始學習八大山人、四王、陳老蓮、唐寅。學習中他遵循學古人為了創新的原則,他畫人物,從山水點景過渡到唐寅的仕女,進而仿趙孟□的“九歌”、李公麟的“七賢”,追溯人物畫的淵源,取為己有。大千學陳老蓮的花鳥技法,又不拘泥於他的筆法,而遠離老蓮。
自曾先生給起號“季爰”之後,大千對畫猿產生了興趣,初畫時幾隻呆板的小猿在紙上缺乏生氣,怎麼畫也是如此,大千很是苦惱。一日,他在一書中看見一幅北宋畫家易無吉畫的《猿圖》畫中數十隻猿猴攀騰遊戲於山壑叢林間,形態各異,刻畫細致入微而不死板,猿之靈巧態勢躍然紙上。大千異常興奮,買回畫冊,照著臨了數十張。曾先生看後,向他講述易元吉畫猿的經曆。易元吉為了畫好猿等動物,到深山中猿經常出沒的地方,以觀察猿的行為動態及山中林石景物的特征,一一熟記在胸。有時還在山中野宿。他長年累月地觀察,創作之前又反複琢磨猿在山林中的天性野逸之態,所以他熟悉描繪的對象,畫起來也傳神。最後曾先生告誡大千:
“師造化,就是對所要表現的對象要實地觀察,心領神會,胸有成竹之後,一揮而就。”
後來,大千為了畫好猿,也在家中養長臂猿,每日觀察它的習性、動態。他說:“猿和猴不一樣,猿是君子,猴是小人。猿有靈性,最有感情。”後來他畫的猿生動活潑,惟妙惟肖。
這時二哥善子辭去了察哈爾商都縣知事,回到了上海,同大千住在一起。善子因善畫虎而揚名中外,兄弟兩人把自己的畫室起名“大風堂”。有人後來問張大千為什麼取名“大風堂”,大千曾幽默地說起它的由來:“取‘大風堂’有人作過很多的解釋,一是說我看了劉邦的《大風歌》就取名‘大風堂’。其實不是,我哪裏有那麼大的膽量,劉邦是皇帝,我是百姓。還有的說‘龍從雲,虎從風’,家兄善畫虎,就取這個名。其實很簡單,一次我得到一幅明末清初畫家張大風的畫,非常喜歡,張大風善畫人物、山水、花卉,擅長詩詞,是一位很有才氣的畫家,我很佩服,於是就把自己的畫室取名‘大風堂’。”
善子與湖南的畫家陳半皮創辦了“秋英會”。在當時的上海,有各種各樣的文藝團體,它們提出自己的文藝主張。如“秋英會”就是這樣一個民間團體,每到秋高氣爽之際,散居在各地的文人雅士聚集上海,賞菊、飲酒、賦詩、作畫、題字。
創辦初期,大千並沒有參加,此時大千年輕氣盛,不願附庸風雅。
這一年秋英會各地文人、墨客聚會,大家一見到張善子就說:
“虎公(因善子擅長畫虎而得名),聽說乃弟能書善畫,且學得苦瓜和尚精髓,何不到此一聚,與大家共賞?”
這時的張大千是在書畫界享有一定的名聲,特別是外埠來的書畫名流都想一睹大千的書畫作品。善子知道大千的秉性,所以也沒有馬上答應,隻是敷衍。
這天從筆會回來,善子直接來到八弟的房間,把當天大家的話說給大千,大千執意不肯,善子說:
“筆會也是一個學習的機會,更何況裏麵也有許多名家。集眾家所長,古人況且如此,你也不能坐井觀天。”大千聽罷覺得有一定的道理。
到了下一次聚會,大千就隨兄長一同去參加筆會。剛一進門,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大千身上,他中等身材,身穿長衫,一縷胡子飄垂胸前,雙目炯炯有神,大千很有禮貌地雙手抱拳和大家一一見麵。然後,找了個地方坐下來,把手中的紙扇刷地打開,輕輕地搖了起來。
大千旁邊坐著一位少年十五六歲,他被大千的氣質所打動,也細心地觀看大千手中扇麵,畫麵上是一幅水墨花鳥,剛勁古樸的筆法、淋漓的墨趣,相得益彰。大千就和這位少年攀談起來。少年姓陳名巨來,從師趙叔孺學習治印。談話間陳巨來從懷中掏出幾枚方印,虛心地請求大千指教,大千一看很是喜歡,兩人就治印的刀法、章法討論起來,話很投機,兩人便結為朋友。從此大千經常求陳巨來為他鐫刻。尤其中年時期,大千絕大多數印章均出自陳巨來之手。
兩人談得正酣,那邊聚會開始,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文質彬彬的文人開始不抱禮教,高談闊論起來。這邊談白居易、陶淵明,那邊是吳道子、顧閎中。
緊接著筆會開始,這時有人提議,讓素有“石濤第二”的張大千給大家作畫。大千也不推辭,把扇子遞給了巨來,說了聲“獻醜了”,就提筆在案上畫了起來,先是畫了幅墨花鳥,一隻翠鳥,正落在一枝荷葉上,水墨的運用淋漓而灑脫。接著又畫了一幅工筆人物《賞菊圖》,並題寫了杜甫的絕句:
每恨陶彭澤,
無錢對菊花。
而今九日至,
自覺酒須賒。
畫完後,大千抱拳自謙:
“鬥膽作畫,不自量力,讓各位前輩見笑。”
眾人看後連連稱讚:“好畫,好畫。”“集詩、書、畫為一體,妙不可言。”二哥站在一旁看到這個場麵,也是非常高興。一個初出茅廬的青年得到這些前輩的賞識,那他在藝術圈裏就可以站穩腳跟了。
經過幾年的努力,大千在上海的書畫界的名聲漸漸地響起來。他結識了許多新朋友,有書法家謝玉岑,工筆畫家謝稚柳,金石名家方介堪、陳巨來,國畫家黃君璧、張伯駒、潘素等。其中也有一些國民黨軍政要員。如當時的上海市長張群。張群也是四川人,喜愛字畫,特別是兩人都對石濤感興趣,所以兩情甚篤。甚至後來張大千在1949年遠走他鄉,也是受了張群的影響。
這個時期的中國藝術界,由於受五四運動以來藝術思潮的影響,世界各國的文化交流活動異常活躍,外國的畫展接二連三在上海舉辦,大千經常去參觀,從中汲取西洋繪畫的有益營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