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下午,除了扶助病人,喂其湯藥,便是焚燒衣物。少林寺一半的人手去挖坑了,剩下的當中,一大半隨小憐去尋藥草,於是焚衣之事,就落在了藥兒和妖瞳身上。
夕陽將落,她原本白皙幹淨的臉已蒙上了一層灰,身上也載著倦意,便想到一邊歇息會兒。原先對屍體害怕,現今已經可以安然視之,智善說,還好現在氣溫不高,不然遇上腐爛的屍體,就麻煩了。弄得她心裏不忍一陣幹嘔。
夕陽,在層林中照耀金光,真美呢。路上除了她較為正常地走路,還有一些來了回回佝僂著身子、鐵青著臉的病患,見前方有一個將要倒下,藥兒趕緊大步上前扶住他。而他卻看都沒看她一眼,站穩了之後又自顧離開。
死則死矣,活著的,卻又如行屍走肉。
這到底是什麼病?為何會有這樣的瘟疫?正想著,眼睛一跳——隻因前方之人,潔淨至極,負手而立,似乎也在欣賞著夕陽。
藥兒緩緩靠近,打個招呼:“花湖。”
他並未回聲,但周身卻無疏離之意,藥兒便更進一步,站在他身旁,想笑卻笑不出來,心中沉重的一會兒,才問:“這到底是什麼瘟疫?”
花湖看向藥兒,淡淡搖頭,道:“我也是昨天才到這裏。所帶的藥,隻能治標。不過你很好,並未被傳染上,不然又加了一例病號。”
藥兒怔了一會兒,才微微苦笑道:“是我太任性了,並未考慮那麼多。”她摸上腰間:“還好有護身符,應該是少林寺的瑞符起了作用。”
花湖突然伸手,擦上她的臉頰,藥兒大驚著後退,用袖子拭了拭,上麵滿是黑灰。她頓時大窘,背過身紅著臉道:“我、我去清洗一下。”
說著向一旁長滿雜草的荒地跑去,才跑了十幾步,雜草已有半人高。她正疑惑著要不要後退,忽見前方一汪清澈的水潭,便興奮地靠近。到了湖邊,心猛地一抽——有一個孩子坐在湖邊,嚶嚶地哭泣,傷心至極。
藥兒不忍,靠近道:“你怎麼了?”
那小男孩身著藍色洗得發白的布料,不過五六歲的樣子,聞聲並未抬頭,而是繼續哭。藥兒蹲身拍了拍他以示安慰,好一會兒,直到太陽隻剩邊角在外麵,他才斷斷續續道:“爹、爹。。。娘。。。嗚嗚。。。”
“娘說爹打了隻兔子,說晚上給我燒肉吃,可是。。。”他抬起頭,眼睛已經紅腫,死死地抓住藥兒淡紫色的衣袖:“姐姐,姐姐,我害怕!爹和娘不要我了,不要了。。。”
藥兒將他向自己靠了靠,輕聲道:“怎麼會呢?姐姐帶你出去好不好?”
“我不!”男孩忽然堅硬道:“我不,我要在這裏等,我不信爹娘扔下我不管。。。姐姐,他們不會的!就算死,我也要在這裏等!”
藥兒說:“你、你爹娘走了。。。”
“沒有!”小男孩掙脫藥兒的懷抱,稚嫩的臉上寫滿認真,忽然伸手指到:“他們在那裏!”
藥兒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嚇得退縮蹲坐在地:“啊!”一直沒發現,前方雜草叢中,兩具屍體,四隻眼直勾勾地盯著她看,竟似活著一般,隻有縈繞的蚊蠅證實了他們的死亡。
小孩仿佛中了魔魘,掙紮著起身,雙臂伸出,做出擁抱的姿勢,一步步爬去:“爹、娘。。。”
藥兒趕緊伸手去抓,把他拉回來,背靠著那兩具屍體,心叮咚地跳。小男孩仿似回過了神,訥訥道:“姐姐,發生什麼事了?”
藥兒隻覺背脊發涼,但麵對他勉強露出笑:“沒什麼,你太傷心了。”見男孩稚嫩無邪的表情,又道:“你要好好活著,姐姐送你一樣東西好不好?你要時刻戴在身上!”
說著她探到腰間的護身符,取出放在小男孩的手中:“拿著。。。”
“啊!”他忽然尖叫著將符甩開,發瘋一般道:“你給我的什麼?”
藥兒愣住,看著地上的符:“怎麼。。。”
“藥兒,”身後忽有人道:“你抱的什麼?”
藥兒回頭,卻是花湖,此時他正靜靜注視著自己臂中的之物。她疑惑看去,大叫一聲,嚇得將懷中的‘孩子’扔了出去。卻是一具早已僵硬的屍體,一雙銅鈴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
“花、花湖。。。”藥兒聲音帶著哭腔,踉蹌地站起向他跑去:“怎、怎麼回事?”卻見他神色一凜,看向這四周。
原本清澈的水潭泛著腐臭味,涼風吹過,天邊最後一縷陽光就要消失,雜草間,仿佛有什麼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