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經曆都是輝煌的。每一夜,都陶醉在最單純的幸福中。通常,幻象約持續一個鍾頭,我又再度睡去。直到天將破曉時,我才醒來。灰沉沉的早晨再度來臨,灰沉的世界及它有際的空間,也跟著來了!多麼愚昧,又多麼乏味。和這個可笑的世界相形之下,那些內在的世界顯得多麼神奇、美麗。對我來講,在進一步深入生命的本源時,他們卻模糊了,並在離第一次幻象三個星期後,全部停止了。
在幻象的過程中,我很難描敘這份美和情感。他們是我畢生經曆中,最宏偉的了。相反地,在這些日子裏,我飽經折磨,坐立不安,每一件事都令我煩躁,事事都顯得太世俗、粗陋、俗麗,無論在空間或精神上,都有嚴格的範圍,如同身困牢獄一般。
我不是一個想像力豐富的人,我絕對無法想像出這些經曆。這些幻象和經曆是千真萬確的,並非我主觀的認定,而是確實有其客觀的存在性。
我們已遠離了“永恒”這個字,但我能描敘這個經曆,隻因此無時間狀態下,現在、過去和未來都是一體。時間洪流中所發生的每一件事,都被融合為一體。沒有一件事散諸於時間之外,沒有一件事,可由時間概念來評估。對於這個經曆,最好的定義是一種感覺狀態,但這是一種常人無法想像的經曆。我如何能想像,同時存在於前天、昨天和後天呢?有些事是還沒發生,有些事是已發生,有些事根本已成過去——這整個是一體的。唯有以感覺來理解這一切,這個整體,包含了對未來的期望,對現在所發生事情的驚訝,及對過去事件所感到的滿意或失望。這一切交織成一個不可言之的整體,並可客觀的觀察它。
而後,我再一次的曆經了這種客觀性。那是我妻子死亡以後,在一個如幻境般的夢中,我看見了她。她站在離我有段距離的地方,直逼著我看。她非常年輕,大約三十歲左右,穿著數年前,我那個媒人表妹替她做的洋裝。這可能是她一生中穿過的最漂亮一件了。她的表情,既不快樂,也不悲哀,反而非常理智,沒有一絲的情感反應,就像她正處於恍惚的意誌中。我知道,這並不是她,而是她所塑或為我訂做的塑像罷了。它包含了我倆關係的開始,及五十三年的婚姻關係,也是她生命的終結。
病後,一段充實的工作時期開始。我有許多主要的好作品,就是在那時完成的。所有的觀點和幻境中所得的一切,足以使我對事物有新的認識、評估,我不再期望其它人能接受我的觀念。然而,問題仍是一個個接連而來。
病中,我也體認到另外一些事。這是對事物的新觀點:一個絕對的“是”,並不包括主觀的異議——我們觀察、了解並接受這種存在的情況,我們需接受這個宇宙,因為我們擁有它。在我生病之初,我感覺到我的態度,有些不對,而且,我必須對這不幸,負起一些責任。但是,當一個人一意孤行,或當一個人,隻生活在自己的方式中時,他必會因此而犯下一些錯誤——有些事物,在生命中是不可殘缺的。沒有誰能保證——任何時刻——我們不會在致死的危難中,犯下任何錯誤。我們想,必定有一條確定可行的路。但是,它可能也就是死亡之路。那麼,再也沒什麼事會發生了——無論如何,不是正確的事。每一個人,選擇正確道路,同時也選擇了死亡之途。
直到病後,我才能了解,確認自己的命運是多麼的重要。在人生路上,未崩潰之前,我們都徐徐而進,當有不可理喻的事發生時,有一個自我將出現,並忍受這個事實,而它也可以克服這個世界和命運。那麼,經曆失敗的同時,我們也嚐到了勝果。沒有任何事是動搖不定的——無論裏、外,因為每一個人,都必須經得起生命或時間中的各種波濤。但隻有不受命運的擺布,我們才能超脫。
並且,我也了解,我們必須接受這種觀念,生活中所發生的林林總總,都是真實生活中的一部分。當然,虛虛實實的事,總是會發生——但是因為他們不受限製,很可能會再度發生。思想的產生遠比主觀的評斷來得重要。但是,我們也不必壓抑這些評斷,因為,他們也是我們思想中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