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詩與詩人(2)(1 / 3)

你是我的兄弟,我愛你。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與我為敵?

你為什麼來到我的國家,試圖說服我討好那些教長們?君不見,那些教長用你的話語求取榮光,借你的辛苦獲得歡樂。你為什麼丟下你的妻兒,去到遙遠的地方,為將軍們送死?君不見,那些將軍們想用你的鮮血買高官,借你母親的悲痛換取尊榮。難道說一個人殺自己的兄弟能算高尚?如果是那樣,我們就為該隱[56]樹雕像,為亞那[57]唱頌歌。

喂,我的兄弟,他們說:“維護自我是大自然的根本法則。”但是,我認為野心家的特點在於:首先使你甘心犧牲自我,以便達到製服你的兄弟們的目的。他們說:“要想生存,必須侵犯他人權利。”我則說:“維護他們的權利,那才是人類至尊至美行為。”我還要說:“假若我的存在必須使他人死亡,那麼,死亡對我來說最甜最美。假如沒有人讓我體麵、光彩、清白地死去,我會親手把自己提前送往永恒世界。”

我的兄弟呀,自私自利會導致盲目競爭,競爭會產生沙文主義,沙文主義會生出專利。所有這些都是爭執和奴役生成的原因。心靈主張智慧和正義壓倒愚昧和邪惡,而堅決反對那種拿金屬鍛造長矛、利劍,用武力推行愚昧和邪惡的權勢。正是那種權勢毀壞了巴比倫,毀壞了耶路撒冷的支柱,摧毀了羅馬的建築。正是那種權勢造就了劊子手、殺人犯,而人們卻把他們描述為“偉人”,作家依然在宣揚他們的名字,書籍也把他們的戰鬥記錄、保存下來;與此同時,當他們用鮮血染紅地麵時,大地也不得不把他們背在自己的背上……兄弟呀,究竟是什麼東西使你迷戀於欺騙你的東西、依附於危害你的人呢?真正的權勢是維護公正普遍自然法則的智慧。假若一種權勢能夠處決殺人犯,將盜賊打入監牢,自己卻又去進攻臨國,亂殺成千無辜,掠奪上萬財富,那麼,這種權勢的正義何在呢?對那些讓殺人犯去懲處殺人者,讓盜賊去處罰小偷的宗派主義者,又該作何評論呢?

你是我的兄弟,我愛你。愛是做高形式的正義。假若我對你的愛在各方麵有失公正,那麼,我就是穿著愛的漂亮外衣,以掩飾自私自利醜陋麵目的詐騙犯。

詩人[58]

在這個世界上,我是個異鄉人。

我是個異鄉人。遠離故土,孤獨寂寞,痛苦難耐,即使我永遠思念我不認識的神秘故鄉,使我的夢境裏出現了我望不到的遙遠故土的影子。

我遠離了親人、朋友。假如遇到一位鄉親,我定會自問:這是何人?我如何與他相識?什麼緣分使我與之相逢?我為什麼與他接近,和他坐在一起?

我不熟悉自己的靈魂。我聽到自己的嘴在說話,我的耳朵對自己的聲音感到驚訝。也許我會看到自己的內心在歡笑、哭泣、驚悸,於是,我的天性孤芳自賞,我的靈魂自問自答。但是,我一直默默無聲,雲霧裹身,沉寂纏心。

我對自己的軀體感到陌生。當我站在鏡子前時,從我的外表上發現了我心中未曾感覺到的東西,從我的眼神裏看到了我的靈魂深處不曾隱藏過的秘密。

我漫步在城市的大街上,一夥青年跟在我的背後喊叫:“這是個瞎子。給他一根棍子,供他探路行走!”我急忙躲開他們。我又遇到一群姑娘,她們扯住我的衣角,說:“他聾得像塊石頭。讓我們對著他的耳朵,唱首青春情歌!”我立即離開她們。我又碰上幾個壯年人,他們站在我的周圍,說:“他是個啞巴,活像一座墳墓,讓我們把他的彎舌弄直!”我甩開他們,慌忙逃去。此後,我見到幾位老年人,他們用顫抖的手指著我,說:“他是個瘋子,盛怒之時失去了理智。”

在這個世界上,我是個異鄉人。

我是個異鄉人。我遊曆過大地的東方和西方,沒有找到自己的故鄉,也沒有碰到認識我的人,更沒有人聽我訴說衷腸。

清晨,當我醒來之時,發現自己被囚禁在漆黑的洞穴裏,但見毒蛇倒懸穴頂,地上爬滿蟻蟲。我走出洞穴,去見陽光,隻有我的影子跟隨著我,思想卻欲遠去,不知奔向何方。夜幕垂降,我回到洞穴,躺在用鴕鳥羽毛和駱駝刺樹枝鋪成的床上,不禁種種奇思異想纏住我的心頭,苦甜悲喜,百感交集。夜半時分,無數昔日魔影與眾多民族亡靈,一同衝出岩縫,突然出現在我的眼前。我望望他們,他們也望望我;我征詢似地與他們談話,他們微笑著回答。我有心拉住他們,卻見他們頃刻化為一縷青煙,轉瞬蹤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