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書信集(3)(1 / 3)

我聽說你想回巴黎居住。我也想去巴黎,我們能在藝術之都會麵嗎?我們能在世界中心見麵和同住嗎?在那裏,我們夜裏同去聽賞戲劇,去法蘭西遊樂場,然後回來談論拉辛[110]、高乃依[111]、莫裏哀[112]和雨果的作品。我們相聚在這裏,漫步走到巴士底獄,然後回到住處,仔細體會盧梭和伏爾泰[113]的精神,然後再寫作,寫作。我們寫關於自由和專製的文字,以便幫助人們摧毀東方每一個地方的巴士底獄。或者,我們去盧浮宮,站在拉斐爾、達·芬奇和柯羅[114]的繪畫前留意欣賞,之後,我們返回住處,寫作,寫作。我們寫關於愛和美的文章,寫二者對人心的影響。我們這樣安排,你說好嗎?啊,我的兄弟,我感到饑餓男忍,迫切需要接近艱巨偉大的工作;我感到思念難耐,曲線向往那種壯麗不朽的話語;我覺得這種饑餓和思念是深藏在我心底裏的那種巨大力量的結果。那是一種想以不能估計的速度宣布自己存在的巨大力量,隻是因為時間尚未到來——因為生時就已死亡的那些人成了活人行進道路上的絆腳石。

我的健康情況,正如你所知,是一把握在不善彈奏者手中的吉他,使你聽到的隻能是不令人喜歡的樂曲。我的情感如同有潮有汐的大海。我的神魂如同鳦鳥,雙翅已被折斷,隻有藏在樹枝之間痛苦不堪,因為看到群鳥展翅翻飛,而它卻不能與它們長空比翼;但是,它像鳥兒一樣,喜歡夜的寂靜,喜歡晨曦的來臨,喜歡太陽的光芒,喜歡山穀的壯美。我時而繪畫,時而寫作;在繪畫和寫作之間,我就像一隻小船,漂泊在身不知底的大海與藍天之間;那藍天便是離奇的夢幻、崇高的意願、偉大的希望和斷斷續續的思想。在這些夢幻、意願、希望和思想當中有一種東西,人們將之稱作絕望,而我卻將之稱作火獄。

我昨天寄給你一本小冊子,名叫《草原新娘》,由三個短篇小說組成。第一篇名為《世代灰燼與永恒世界》,那是我們關於真實一半的談話的結果。我是在它那美的靈魂用它那飾帶邊沿觸摸我的情感和你的聲音回蕩在我的耳際中時,寫成那篇故事的。第二篇題為《瑪爾塔·芭妮婭》,那是一位煙花女子的痛苦所灑出的一滴燃燒著的眼淚。那女子還未聽到一男子心靈的呼喚聲,而且她的靈魂,也沒有感受到遇到真正一半所激發起的天賜愛的衝動時,她便依附了那個男子。第三篇題為《癡癲約翰》,講的是一個上演在黑暗舞台上的令人悲傷的故事,那是一個鮮活的故事,記錄了一個盲目屈服者的生平及害人的專製製度。我觀察過,認為過去作家們與牧師的專製進行鬥爭和反對屈服所采用的手段本身就有害於那些作家們的原則,而有利於敵人。那些作家們把蔑視宗教傳統作為打倒那些堅持傳統的神父的辦法,那是錯誤的。因為宗教情緒是人的一種自然情感,而通過宗教說教實行的專製製度則相反,根本不是一種自然情感。因此,我使約翰熱愛耶穌,信從《聖經》,忠實地服從宗教教育。

……你沉湎於香煙和咖啡,使我對這兩種東西更加喜歡。我本以為更加喜歡香煙和咖啡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為正像你所知道的那樣,我的生活已離不開咖啡和香煙。我想起了一個小故事,非講一下不可,因為它與咖啡和香煙關係密切,請聽我講:

昨天有位美國太太請我去吃晚飯。這位太太是位富有創意的詩人,也是一位心靈與容貌俱佳的美女。她有一種嗜好,就是使生活美上添花。她的心神渴望得到一切美好有滋味的東西。我們坐下,同張桌上沒有第三個人。我們邊吃邊聊,在一飽眼福和口福之餘,免得剝奪耳福享受。我們吃過肉和菜,又吃甜點喝咖啡,之後我點上一支香煙。呷一口咖啡,抽一口煙。我的那位女友津津有味地注釋著我,臉上掛著類似春天到來時田野泛住微微笑容。一支煙快燃盡時,又續上一支煙,並且再次將咖啡杯加滿,因為周圍的環境和我們之間的談話使得香煙和咖啡有了一種神奇的味道。一陣無言的寂靜過後,那位女詩人將目光轉向天花板,然後平心靜氣地說:“紀伯倫,你可知道這是我第一次想做男人嗎?”我問:“為什麼?”她她回答說:“因為男人可以無憂無慮地享受生活,既可登上享受的頂峰,也可以潛入享受的深淵,而不必顧及人們說些什麼。我們女人則不同,我們總是相互監督著,總是尖銳地批判我們做的好事或壞事。”

我用征詢的目光望著她,希望她再解釋一下。她說:“假若我現在是個男子,我也能和你一道享受吸煙的樂趣。因為這種土耳其型香煙的氣味和點燃的方法勾起了心靈中的強烈饞欲。”我當即站起來,打開煙盒,放在她的麵前,用一種意味深長的方法,暗示著許多東西,對她說:“上帝創造了我們,本來就是讓我們歡悅,盡情地按我們內心深處所包待自己。來吧,我們一起抽支煙吧!我們把我們一生吞雲吐霧的時光比作煙花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