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漢苑風煙吹客夢
二十中郎未足稀,驪駒先自有光輝。蘭亭宴罷方回去,雪夜詩成道韞歸。漢苑風煙吹客夢,雲台洞穴接郊扉。嗟予久抱臨邛渴,便欲因君問釣磯。
--《令狐八拾遺綯見招送裴十四歸華州》。
青澀的年華,最不能忘懷的就是朦朧的初戀,最美的年紀,卻不是最好的時光,相遇,卻不能相守。
誰都有青春年少的時候,愛情的芽一點點萌發,衝破了泥土,成為一顆搖搖欲墜的小苗,在期待中苦守,在塵世中凋零。
其實,李商隱的第一次愛意萌動還是很小的時候,那時候的孩子都很早熟,十幾歲就已經成婚生子,李商隱因為家境的問題,每日工作賺錢,很少有與女孩子接觸的機會。但是,李商隱在的命運的旅途中瞥見一抹桃色。由於他總是會做些活來填補家用,那一日他抄好書卷,送去王員外家的時候,就看見了她。
那一位女子,不是天香國色,也不能和沉魚落雁相比,可李商隱就是覺得她是漂亮別致的女子,那一蹙眉,一回首,低聲細語的模樣,都讓他看呆了。他發覺,原來喜歡一個人竟然是這樣一種美好的感覺。
這一切都是緣分使然,來過著這人家也很多次,院子裏總是嬉玩耍鬧的小姐們,每一次都不能讓他停駐,偏偏望去那一眼,就入了他的骨,他的心。在一群人中,她是那樣的獨特,李商隱看見了她忽然哭泣,背過眾人,滴滴淚珠落在了盛開的花上,晶瑩剔透。
正是桃李爭妍的美好時日,那哭泣的容顏蓋過這無上春光,讓他恍然覺得那燦爛的晴日,忽然烏雲密布,要下一場驚雷暴雨。內心百轉千回,李商隱停留的也不過是刹那,邁著如一的腳步,繼續去做才未完成的事。
桃花再豔,他也隻是匆匆過客,因他不過是一尋常人家的窮小子,何德何能高攀富貴人家的千金,隻是比別人多讀了幾本書,會作幾首詩,可這不能當飯吃,不能換來華服,不能當錢用……在生活麵前,他所有期許的一切都隻是美麗的泡沫,除了增加心靈的點綴,沒有實際意義。
相愛而不能,這少年青澀的還沒來得及開始的愛戀,就卑微到了生活的塵埃裏,掩埋上一層層灰塵,沒有了出頭之日。
也許那個女子是知道李商隱這個人的,又或者李商隱從未在她的世界出現。或許在李商隱向走開的時候,沒有發現隨之而來的視線,那個少女也同樣對他暗生情愫,隻是少女的羞澀難以啟口。但不久後,她就會出嫁,他們之間最大的聯係,不過是兩條平行線上的匆匆一瞥,她的世界從始至終都與那個愛慕她的李商隱毫無幹係。
李商隱從小就在生活的漩渦中掙紮,他太明白生活的現實了,一切的鏡花雪月在柴米油鹽中都是最不經用的東西。
縱然愛情美好如繁花,那般浪漫、甜蜜,但是在生活的錙銖必較中,亦會磨平了激情,隻是空洞的一生。況且,那種美好的愛情也隻是匆匆地隻在他的渴望中活過短暫的一瞬。他深知門當戶對,是充滿著道理。愛是迷幻的,在瘋狂之中迷失了自我,在約定終生之後,激情的冷後,也隻得怪曾經太過輕浮。那麼既然還未相愛,就讓一切停留在最美的心動。
縱使李商隱在得知那位女子也傾心於他的時候是什麼樣的百般滋味,但相比他從不後悔今日的選擇。假如不能給予幸福,何不放手,徒勞無用的掙紮,隻為為生命染上許多塵埃。所以他沒有去問女子為何哭泣,隻是在心裏默默心痛,平穩的腳步帶著匆匆離去的逃避,這一段情愛是非,他不敢沾惹。隻是,轉頭走過女子後,那女子住進了他的心中。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還是會不自覺地想著那位女子,想著她的容顏,想著的她的身姿,還在心底勾勒她穿的淡粉色碎花裙。那朵盛開的牡丹,也不及她顏色的幾分之一。
花開富貴,花中之王,“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露露華濃。”他回想著,那珍貴的淚珠仿若清晨的露珠,清澈透明,又比露水凝結的多了幾分滋味。少女的羞澀,未嫁的黯然愁傷,隻是哭過之後依然還是自己,會繼續玩耍,然後再某個情景中觸景傷情,又回憶起這段往傷。她為何要背對眾人呢,難道她的思苦無人訴說,那麼多的姐妹,怎麼就沒有人安慰她,聽說大戶人家的親情總是單薄。厚重的財產下,情之一字被壓在了最底下。
李商隱從不怨恨什麼,即使生活的如此艱難,即使愛而卻步,他隻是偶爾會感念神傷。有愛他的母親,還有相親相愛的兄弟姐妹,敬重的堂叔對自己也視如己出。他努力地想讓這些厚重的生命情感,衝破了他對那女子的思念,充足他內心的幸福感。然而,他心中還是空出了很大一塊,想著、念著。
此刻的她在做什麼呢,應該不會再哭泣了吧,他恨不能到她麵前,聽她一訴委屈,擁她在懷中,給她最大的安慰。
他知道心跳這是世界上最真實的事情,如果可以就把她放在自己的心上,用自己最脆弱最溫暖的地方住著她。
如今的她不過豆蔻年華,是什麼讓她這樣黯然神傷。他的心中漸漸劃過她成長的痕跡。八歲的女孩已經是愛美的年紀,偷偷地對著鏡子照,羞澀的不讓別人發現。還去娘親的梳妝盒中偷胭脂,不敢過分描摹,隻是用小指尾輕輕塗抹一點胭脂,在臉上勾勒出一幅山水畫,最後弄的到處都是一點點胭脂紅。
十歲的時候,已經是個小女子了,穿著漂亮的繡花裙,喜歡走路像蝴蝶飛舞的樣子,長長的裙擺可以轉很大一個圈,自己被鮮花圍繞。風吹起長發,飄逸得像個小仙女一樣。過了孩童的年紀,生活中就不能總是玩耍,男耕地女織布,空閑在家的日子也是需要琴棋書畫來度日。一曲高手流水,簌簌清新之意。
十五六歲的年紀,就思念未見的情人,她或許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不知道情人的模樣,但她就是思念,還未戀上,就已得了相思之苦。
李商隱嫉妒那個虛擬的人物,明明如浮雲一樣的人物,也能勾起人內心的傷痛。想著她的模樣,內心有點甜,有點澀,愛戀的感覺如此美好,也隻是挨不到天明的暗戀。那麼今夜就放縱的去思念,去杜撰,假如在一起的美好時光。
此時,李商隱仿佛看見身旁有一女子,緩緩地磨墨,他在那裏寫詩,女子偶爾低頭淺笑,不過突然臉紅了。原來是李商隱做了一首情詩,兩個人在月下你儂我儂。做著最無聊的事,數著星星,這也是情侶之間的小浪漫。李商隱看過的書籍很多,但是愛情的接觸的很少,他隻能憑借書本中的隻言片語,勾勒那美好的藍圖。
夜還很長,夢還未完,就像在做一幅畫,勾勒出心中向往的輪廓,再一筆筆添加夢中的向往。隻是一次次地挑剔,一回又一回地又不滿意,總是覺得還可以更好,這段思念還可以更美。
當夢醒後,畫色消散。今夜隻有愛戀,明日過後就要想念,甚至擁有得不到的思念。小小的愛戀,沒有來得及萌發,就注定凋萎,多年之後,或許不會記得那個女子,但相戀的感覺化成生命的一部分,沉澱一個多彩的人生。
2.錦瑟無端五十弦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錦瑟》
後來的他,進入了令狐楚的門下,而他生命中,又走來了另一個女子。
第一次的初見,隻是他隔著遙遠的夜幕看著歡笑中的她,第二次她就已經在眼前歌舞。窗外是黑色的夜幕,閃爍幾顆零丁的星星,而屋內燈火通明,載歌載舞,她膚若凝雪,麵若桃花,一身華麗的七彩霓裳,如一隻展翅的鳳凰,在向人們炫耀她的美。
隻是天下下凡塵,也注定要受許多磨難,她那麼美,困在這凡塵之中,在幕僚之中翩翩起舞,舞的卻不是為自己,沒得選擇。她是一個被去除法力的仙女,隻是因為沾染了紅塵的毒。
一舞完畢,女子下去了,也帶走了李商隱跳躍的心,素來都是研究詩詞曲賦的才子,這一刻,麵對漂亮的女子竟然不知自取,隻是一顆心茫然的七上八下。他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女子,姣好的身段,絕世的容顏,還有一雙溢滿了孤獨的眼睛,李商隱喜歡她,但並不喜歡她的那雙眼睛,他想要去處那雙眼睛中的孤獨,讓它充滿歡樂。
李商隱還是會情不自禁地把一切想象得很美好,但當下一次相遇,女子坐在令狐楚的兒子令狐綯身邊,他無可奈何,甚至上去相談的勇氣都沒有。漫漫的心意,在一瞬間就已經萎蔫,果實還沒有成熟,就凋零萎縮。
錦瑟隻是一介歌女,能混跡在上流人群中已是一種榮幸了,何況嫁於人為妾,人們一方麵讚歎她的美,又鄙夷這種美。世人總是在矛盾中取舍,錦瑟卑微的身份也隻是一件轉讓的貨物,在他人手中奔波。
看著一幕幕,李商隱的內心是極度悲涼的,明明是極度的渴望,總是無能為力。既然無法改變就隻能遠離,李商隱總是刻意地繞開,或許隻是單方麵的。李商隱隻是在默默地喜歡錦瑟,既然告白也不能改變什麼,就不用再讓一個人徒添無奈。這種愛情裏,從始至終隻是一個人的愛情,李商隱喜歡一個現實中的人,但卻是假想著戀愛,一個人臆想那女子的喜怒傷悲。在患得患失中,猜測錦瑟的未來。隻是,想得越多就越複雜,越明白自己蒼白的機會。
他們之間的相遇,隻不過是用來證明有緣無分這件事。一介寒衣,如何能守住那如花一樣的女子,那樣的風華,茅草屋怎能掩蓋的住,金屋藏嬌,藏住她要蓋一座美麗的房子,時刻地守護不被奪走。於是,在他的夢中除了金榜題名還多了一美麗的女子,它們終日在腦海中糾纏,逼迫的李商隱隻能發瘋似的努力。
雖然令狐楚待他如親生,隻是當感情枯竭,他還隻是一個醜小鴨,隻是脫去了那層華麗的外表,他還是他,從未改變。他一直在遠遠望著那個女子,不敢走近。為了彼此,也為了保護心底深處的可憐的自尊。他才華橫溢,他文采斐然,內心一直是自卑的可憐,虛無的外物從來沒有掌握在手裏的權利更讓人有安全感。
他終日刻苦學習,埋頭於作文賦詩中,曆史的文化竟然也慢慢抹平了心底的傷痛,他想過,如果再見錦瑟或許李商隱不會再低頭轉走,而是走過去,“這麼巧,你也在。”
他假想的一切美好在得知溫庭筠和錦瑟兩人惺惺相惜時,平靜的心湖,波濤洶湧,晴天霹靂,快讓他粉身碎骨。原來他一直以為的逃避,隻是懦弱和自卑的借口,溫庭筠不堪的長相,怎麼能和青年才俊令狐綯相比,隻是兩人竟走在了一起。而他喜歡上了這樣一個高潔的女子,全是內心的繁雜心思,在還沒有爭取的時候,就已經失去了。
那一年,堂叔去世,還沒有去科考,就注定了落榜,可是他沒有後悔,自負一身才華,總不會因為失去這一次機會,就被打到塵埃之底。那一年,李商隱還隻是個少年,初露頭角的才子,一切都想得所以然,水到渠成從來就不是從來就不是個定理。
隻是再回令狐府,一切早已是天翻地覆,人還在,隻是其他都變了,感情變了,人性變了,許許多多不在意料之中的事情都發生了。
溫庭筠離開了令狐府,他是應該離開了,在這幾年中還見過幾次宅院的主人,雖然他衣食不缺,但這從來不是他想要的。所以溫庭筠足夠勇敢,他離開了,茫然地去尋找未卜的將來。
李商隱佩服他的勇敢,又同情他取舍中的無奈,如果溫庭筠被重視,又怎會放棄安逸的生活,和憐愛的女子,遠走去流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