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歲月流年(1 / 3)

1. 憐君孤秀植庭中

憐君孤秀植庭中,細葉輕陰滿座風。桃李盛時雖寂寞,雪霜多後始青蔥。 開年幾變枯榮事,百尺方資柱石功。 為謝西園車馬客定悲搖落盡成空。

--《題小鬆》

園中的鬆柏,顯得脆弱瘦小,在偌大的庭院中,那樣孤獨的遺世獨立,輕細的落葉隨著微風帶來滿堂涼爽。桃李盛開的季節,寂寞如一的顏色,隻是在經過嚴寒霜凍,這棵鬆樹綠色依然,幾經變故,花會有開有落,隻是在桃李落盡芬芳的時候,當年搖搖欲墜的小鬆樹已經長成參天之樹。

李商隱就如這鬆樹一樣,傲岸清高,不去嫉妒別人桃李繽紛,不過是應一時之景,終究會有凋零的一天,那些煊赫的權貴就如這桃花一樣,繁華過後,徒增傷涼。李商隱就是堅守著這樣的信念,才會日複一日的掙紮在官場上,他本身就是棟梁,隻是時不與我,方如此落魄。

輾轉了許多個幕府,李商隱經曆了一次又一次的掙紮,每次想要放棄,總是不甘,繼續前行,幾乎喪失掉了所有的勇氣。最後又回到了長安,住在老家的樊南的舊房子,李商隱想要進入仕途,並不僅僅隻是因為夢想了,這是他的一份工作,他是一家之主,要維持一家子人的生計。

當他還小的時候,替人抄書賺錢,那時候認為,隻要慢慢熬到長大就可以了,長大就可以做大官了,不用再受這樣的苦了。

如今的他放不下那份驕傲,作為讀書人總是很要麵子,卻隻能活受罪,況且弱不禁風的身子也做不了什麼工作,隻能動動腦力。經曆了這麼多年,李商隱已經四十多歲了,還是一事無成,雖然人們都知道李商隱的詩作,都聽過他的才名,在政治上,他依然一籌莫展,沒什麼建樹。

歲月漸漸的流逝,曾經近在眼前的夢,如今越來越遙遠,他隻能茫然地伸出雙手,勾勒出輪廓。這個時候的李商隱已經不敢談理想,沒有能力想抱負了。每日的飲食都很拮據,窮困潦倒,心情抑鬱,李商隱又病倒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數著上麵的紋路,如今的自己要何去何從,誰能來幫助他。

曾經的恩師朋友大都病逝離去,或者被罷官免職,每個人都是自掃門前雪,應接不暇。哪還有多餘的手,來拉扯李商隱一把。他的至交好友也大多都是窮人,每日斟酌著一日三餐。越想越頭痛,這些煩心的瑣事,看起來無足輕重,一旦小麻煩多了,就足以要人命了。他深深地歎息,這四十幾年自己是如何度過的,在米缸裏沒有米的時候,竟然沒有可以幫助的人,微薄的俸祿,難以維持一家人的口糧。

思緒的時候,妻子走過來,隻是如今已經蒼老很多,不過是幾年的光華,膚色黑了,麵色差了,隻是能淺薄地看出年輕時候的美貌。李商隱的病很大一部分都是心病,終日胡思亂想,很多的看不開,解不開的心結,卻無奈隻能把自己纏繞在裏麵,他時常會有一種深深的窒息感。

晚晴看見李商隱這發呆的模樣,肯定又是在胡思亂想了,她喜歡他的多情,又不喜歡他的多愁善感,每日的悲傷,隻會越加壓垮這瘦弱的身子。她在乎的從來就隻是這個人,就算她一個千金大小姐嫁給李商隱,每日還要勞作,做家務。這些她從來都沒做過的,她都心甘情願地而慢慢學來。

日子雖然過得艱苦,但是一家人在一起其樂融融已是莫大的幸福,她不祈求多麼大的榮華富貴,隻要能吃上飽飯就好,何苦在官場上自找罪受。

“天涯地角同榮謝,豈要移根上苑栽?”現在的朝廷,已經黑的看不出白得顏色,李商隱自己都不明白何苦要再跳進裏麵去,染了一身汙濁。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務農,做一個簡簡單單的黎明百姓,這樣的安適恬靜的生活,何嚐不是一種美好。

隻是李商隱還看不開,即使最初的美夢如今演變成了夢魘,他還要執著地夢下去,他相信,在一季秋冬凋零之後,總會迎來春暖花開的時刻,他的人生終有一天會大放光彩。

晚晴了解她的夫君,也支持她,雖然不見得她喜歡李商隱去做官,畢竟快樂那麼多,為何偏要往悲苦的地方去呢。妻子能做的也就是操持好家務,讓夫君在外麵放心。昨日她偷偷地當掉了一雙耳環,來貼補家用。那是她陪嫁時的嫁妝,她從來不敢讓李商隱知道,那麼驕傲的一個人,怎麼允許妻子當掉嫁妝來養活這個家。

每日的煩惱憂愁就已經讓他蒼老了很多,肥大青色官服飄飄蕩蕩,裏麵的人瘦弱的好像一陣風就能吹倒。

李商隱慢慢地喝掉藥,突然覺得很心酸。且吟王粲從軍樂,不賦淵明歸去來。然而,執著成念,即使若幹年以後他還是會這樣吧即使常年的陰霾,他總相信會有出現光明的那一天。

李商隱夫妻兩個人都已經勞累成疾,隻是李商隱是心虛體弱,晚晴的則是肝病,兩種截然不同的病症,晚晴也隻是每次用李商隱的藥底子,重新兌了些水。

這麼多年的貧苦,她早就不是當年的那個千金小姐了,如今快變成黃臉婆了,終日操勞,忙裏忙外,李商隱又是個體弱多病的人。曾經的大眼睛,如今已是因為瘦弱突兀的發白,臉色也不最初的白皙,不健康的蠟黃色,漆黑的秀發,也是如稻草一般胡亂的盤了起來。

女人是最愛美的,而這個女子卻把她所有的一生都奉獻給了李商隱,她的青春,如花年華,還有托付終身的幸福。

苦陷黨爭一部分是因為李商隱的沒有派別,他總是堅持自己的思想,如今,他為當初自以為是的驕傲付出了代價。還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娶了晚晴,這就表明他正式離開了令狐府子的派係,轉投他人門下。但李商隱從來不會然為這是一種錯,當愛情相遇,沒有身份,無關權利,隻是因為兩個人彼此相愛。

貧窮就是世界上最大的敵人,放棄夢想,放棄尊嚴。最艱難的時候,不是無路可走,隻是知道一腳進去就已經是踏進深淵還要非進不可。自從娶了晚晴以來,李商隱差不多就已經和令狐綯斷交了,曾經那麼要好的知己年少,卻因誌向不同,如今天涯兩邊。

不想去看,就可以想象的美好,不用在乎他的冷臉,隻當是朋友間不加虛偽的交流。李商隱的驕傲阻止他向令狐綯求助,他希冀的美好,不希望被兩人相遇如冰的場麵凍結。一切的假想,在真的出現在眼前,一瞬間就能慌亂了語言。

當初李商隱在幕府的時候,心心念著這個年少的朋友,隻是一封信猶如被風吹進了水中,杳無音訊,他的問候,不知那飛走的青鳥能否帶到。

載著希望與夢想,隻是他們如今都已經長大,小時候的希冀隨著時間而慢慢地改變,最後麵目全非。在寫了很多封信過後,李商隱聽別人說令狐綯早已回到了長安,隻是對他的信不聞不問,甚至其中的深切情感他都沒有感受。這何嚐不是一種悲哀,為何人事會走到背道而馳。

2.何當共剪西窗燭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 。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夜雨寄北》

流年繾綣,數不盡的相思。風輕雲淡,無聲又無息,一個人的離去,帶走的是自己,留下的卻是抹不掉的回憶。如果一切就是一場夢,何苦不在夢醒後離開,夢醒時分,不管曾經種種是非,當一個人不在了,留下的總是縈繞的思念。

時光催人老,歲月不饒人,那一年,李商隱永遠地失去了一個叫做白居易的忘念之交。他還在命運中苦苦掙紮,他卻已經去了另一個國度,曾經的相交,把酒言歡。那樣的歲月,不會再來,朋友就是這樣,無論在或不在,心中總是留有他的一念之地。

歲月一遍遍地清洗,回憶剩下了點點滴滴,致殘破碎的片段,就像已經殘缺不全的事,身體還在冰涼的沉睡,靈魂已經飄去了遠方,繼續未完成的夢。斷續的言語,無法表達李商隱內心如波濤洶湧卻又深沉陰暗的情感,有種毀滅一切隻想把他從死神身邊拉回來的衝動,風蕭蕭兮易水寒,這蒼茫的天地間,喝酒的就隻有自己。

他迷離的眼神,晃動的酒杯映照天上今夜不圓的月亮,每逢佳節倍思親,都是在中秋月圓思念家人,可是每夜抬頭,看這缺了半邊的明月,心中的思愁更加洶湧。

白居易去世之時,李商隱卻還未聽說,前幾日還在和妻子念叨和白老當年在長安喝酒的事情,這件事總是很多感慨,但李商隱是隱隱驕傲的,那麼一代文豪都說願為他子,官場失意,但是在文學上他還是不遜色的。有得有失,官場上的連番挫折,他的詩歌成就,穿越歲月的銀河,那唯美的傷,跟著時間一起傳承。

那一次與溫庭筠喝酒才聽說白居易的死訊,人生隻有那麼一見,便是永別了,願為你子,這一句諾言,李商隱永遠記得。

無數人為白居易這位才子的悲情一生感歎,隻是如果一帆風順的生活,能否在酒足飯飽之後,感歎這是世人的悲苦。那些美好的祝願,是否是因為得不到才希望更好,時間的沉澱,單一的滿足總是在歲月的消磨下,一點點發黴,就像雨後的青苔,隻是在曇花一現的刹那存在。

白居易的一生關心民苦,淺談政治,他的成就源於他的文學,成於不屈不撓,始終為民的忠一品質。

那一年的八月,白居易還在洛陽的香山,撫琴賞景,飲酒賦詩,悠然在塵世之外,獨求一份自在逍遙。那場宴席溫庭筠也有參加,因為兩個人都共同認識一個人,所以也頗多話題,還談及了李商隱。隻是誰能想到,還未過完八月他就已經離去。那一年的月亮是否圓月依舊,白居易是否圓滿而走。隻是離去的悲傷和新生的希望,悲歡交雜,誰又分的清到底是何情感,單一的情感就不是生活了,誰的人生沒些悲傷和歡喜,總是要有波蕩才會更加明白珍惜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