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歲月流年(2 / 3)

八月十五月兒圓,以前李商隱還總感歎兒子出生在了一個好日子,原來真的有冥冥之中注定的事情,緣分如此使然。兒子出生的那一天正好是李商隱去世的一日。輪回轉世大多都是普通人用以寄托美好的祝願,他們這些讀書人都是不信的。

李商隱本也不相信緣分,可是他兒子出生的那一日,圓月清明,美好的團圓日。李商隱寧願相信,兒子就是白居易的轉世。他仿佛看見白居易在麵前微笑,還有他說的那句話,當日的算不上約定的君子之約,穿越生死來兌現。

回到了家中,妻兒正在哄孩子睡覺,小孩子一見到李商隱回來頓時睡意全消,兩隻烏黑的眼睛溜溜地轉個不停。雖然還不會說話,但是他認識這個人,那是他的父親,每日總是暖暖地看著他。看了好久,李商隱看著這個兒子一直微笑,命運實在是太讓人感歎了,輪回轉世,人與人之間是否就是解不開,剪不斷的緣。

李商隱和妻子商量,這個孩子就叫做白老吧,他相信這個兒子就是白老的轉世,因為父子之間總是這麼默契,小白老也特別喜歡纏著他的父親。所有人都認為這是李商隱懷念故友的方式,可是他真的信了,妻子晚晴也沒有反駁這個名字,丈夫那認真的模樣,讓人忍俊不禁,不過也沒有拒絕,她諒解丈夫的友情。

輪回轉世,多麼虛渺的事情,即使有地域,看過彼岸花開,見了孟婆,喝了湯,前塵往事也都忘得一幹二淨了。這樣的轉世,又何嚐不是一種新生。

那對父母不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對於孩子寄予深切的期望,更何況這個孩子是大文豪轉世。隻是那麼多自以為是的想當然,在現實麵前蒼白的無力。命運永遠不會按照一樣的道路走,山川水木,哪一樣風景都是獨好。

小白老慢慢地長大,李商隱尤其疼愛這個兒子,每日上朝回來,看見這個小孩子步履蹣跚的撲向自己,心裏一下就溫暖了。李商隱經常抱著白老,一聲一聲地喚他,他不奢望兒子成為大文豪聞名於世,隻是有他一部分的聰明,那也算是個聰明人了。

閑的時候李商隱就會教小白老說話寫字,隻是一遍遍地重複,還是不會,哪有得來一部分的聰明。當初的美好心願都落空,李商隱還期待教會他作詩習字,不要像自己一樣碌碌無為,更何況是白老的轉世,一定會有所作為的。

隻是小白老實在是愚笨得很,怎麼教都不會。李商隱幻想教出一個才華出眾的孩子,隻是這樣也落空了,也就不再執著於小白老的學問了,雖然沒有了當初教學的熱情,但是對小白老也是很好。

無論是否有轉世,這都是他的兒子,給兒子愛這是父母責無旁貸的事情。小白老沒有承載起父親的心願,李商隱的第二個兒子袞師可算是得到真傳了。他終於可以大聲說:“袞師我嬌兒,英秀乃無匹。”李商隱的二兒子真是個聰明的,很多文章之類一教就會,完全不像小白老那樣愚笨,總是用黑眼睛茫然地看著他。

在大兒子身上丟失的信心,全在袞師這裏找了回來,或許那個月圓之夜隻是巧合,如今的這個才是真的白老輪回轉世。兒子睡後,一個人站在窗前,看著外麵些許月色,清冷的月光打在身上,映出一道黑色的影子,在夜裏迷茫,獨酌。

白天的生活真的很不開心,他的建議,他的構思,花了幾天幾夜完成的,也不過是被擱置在一旁,甚至都不必要接灰,就已經消失。這樣的生活何時才能結束,有生之年終會不會有霜雪過後的春天。

雪山之後又是另一座雪山,不斷地攀登,他所為的也不過就是那癡傻的堅持,執著自己的夢,哪怕驀然回首身後是燈火闌珊,前麵孤寂淒涼,也要執著地走下去。

3.隻教天子暫蒙塵

華清恩幸古無倫,猶恐蛾眉不勝人。未免被他褒女笑,隻教天子暫蒙塵。

--《華清宮》

那一年,兩人相愛,形影相隨,如天上的比翼鳥,做互相的翅膀,一起才能飛翔。隻是如今她已不在,隻留下一個人獨守空房,寂寞的夜裏,搜尋不到尋他的蹤影。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沒有楊貴妃的世界裏,李隆基終日沉醉在自己的夢裏。曾經那樣深刻入骨的陪伴,如今隻殘留她的氣息,日夜安慰著折磨著他。皇上的愛也是如此的身不由己,在這動蕩的世界裏,有誰敢說自己完全隻是屬於自己呢。

即使是國家的最高統治者,仍然不能絕對把控自己的事情,何況隻是一個小民如李商隱,如一朵浮萍,微弱的根係,紮不到地深處。每天為了柴米油鹽,這樣最基本的小事而絞盡腦汁,煞費苦心也隻是為了幾文錢。那個滿是詩歌的腦袋,每日被這些糨糊一樣的思緒捆綁,他美麗的愛情,唯美的思想,要衝破多少的泥漿,才會清泉一樣的流淌。

多日的病痛折磨,修養了很久,李商隱終於可以能下床走動,濃厚的藥味,已經讓他頭昏腦脹。就這樣在自然中緩緩獨行,呼吸久違的芳香,這樣簡單的一切就很美好。

人們總是在失去中懊惱,垂涎那些不可求的,終日為之頹廢不可得。其實在徒勞無功追尋中,漠視了身邊一直陪伴自己的事物,當所有一切已經變成了習慣,就可以不在乎,可是在失去那一天,才會知道什麼才是最珍貴的。

如今可以重新走動,在自家的小院子悠閑地轉上幾圈,人生仿佛就重生了一次。

初夏,綠樹成蔭,鶯歌鳥叫,到處是欣欣向榮的美好場景,隻是他慢慢地看著看著,仿佛最初的雀躍也萎蔫下來。大自然的懷抱如此溫暖,卻不能緩解他腹中的饑餓,在田間的小道上,慢慢地行走,想快點到達目的地,又想放慢一點,就一直走在路上,不去想即將麵對的事。

李商隱總是會感歎,難道這就是生活,很多事明明不想去做,可是即使找到無數的理由也必須要去,他現在就是這樣。

曾經的令狐府是他的第二個家,那裏有他敬重的恩師,還有兒時的夥伴。隻是這麼多年過去,恩師不幸去世了,兒時的夥伴也已經分道揚鑣,再去求助,還有何麵目。麵對別人的冷嘲熱諷,隻能無言以對,默默承受,有求於人,多麼高貴的頭顱也不能揚起。

他知道此行的艱難,但是結果依然不會在預料之中,為了一家人的生活也必須要去,因為已經不知道誰還能幫助他了。終於來到了令狐府,府門依舊,他還記得多年前,自己第一次來到這裏,險些被門口猙獰的兩隻石獅子嚇到,還有凶神惡煞的門衛。如今,多少年以後,再來到這裏,隻是物是人非,曾經的恢弘壯觀,不過是難逃一場煙消雲散,留下的是數不盡的哀傷淒涼。

沒有人會阻攔,憑借令狐楚是他恩師的麵上,他可以隨意的走動,甚至門口的兩個護衛還要向他問好,隻是那又怎樣,不過是披著一層老虎的外衣,內裏他依舊孱弱。很久沒來過了,情景依舊,隻是已不再那麼熟悉,曾海桑田,時代變遷,要不過千年萬年,隻是心的改變,就已經隔絕了銀河。

問過老家丁才知道,令狐綯已經不住在這裏了,他已位極人臣離開這個他生長的地方了。聽說新建的府邸,更加輝煌燦爛,比這裏可是氣魄得多,令狐綯如今的官位比令狐楚在世時還高許多。

如果還是一個小孩對那樣的府第會望而卻步吧,裏麵的花草樹木都是無比珍貴,自己相比是何許的卑微。隨著年歲的增長,這些建築也開始了褪色,顯出蒼老的一麵,聽說令狐綯走的時候帶走了一批年輕的府裏人,湘叔還在,師母也沒有跟去。

可能是人老了能力就弱了,這些老人令狐綯都沒有讓搬過去,當權者在用人這方麵也是獨占欲,這些老一輩的人都是跟著令狐楚的,可能是內心的信任度在作祟吧。聽著老家丁的憤懣的牢騷,李商隱也是很多感觸。才聽了幾句,就看到湘叔從屋子裏走了出來,人老了,走路蹣跚,眼神也不好,連問了幾次是誰。

害得李商隱也緊忙走去,大病初愈的身體也是著急不得,兩個人就這樣踉蹌走到彼此範圍內。對於這些老人來說,李商隱是很受歡迎的,他一直謙虛有禮,即使對他們這些老仆人,也是謙虛有度。

對於一些關切的問題,李商隱都一一作答了,隻是在回答是否要在這裏留住時,停頓了一下,然後拒絕了。

有時候,一句簡單的停頓,可以是一刹那的峰回路轉,也可能是瞬間蒼涼,李商隱的歡喜是那麼短暫,一回頭又是一片淒涼。這空蕩蕩的院子裏就都是一些老人了,每天坐禪一樣地生活,安靜但是也乏味。

李商隱婉轉地拒絕,可是湘叔就是要勸他在這裏住下,一直走到了老太太,令狐楚的妻子那裏,還在念叨這件事。事情來得太突然,根本沒有心理準備,來時也隻是想借些銀子,先度過這段日子。

過了那個年紀,功成名就依然追逐,可是如天上的太陽遙不可及,還不如好好珍惜現在的生活。遠走他鄉,身邊一個親人都沒有,人老了,在這個年紀,親情比功名更加可貴了。

李商隱了解到,令狐綯自從走後就很少回來,師母身邊也沒一兒半女照料,雖然不是纏綿病榻需要人照顧 ,可是老人寂寥的心,沒有兒子陪伴是一種孤獨的淒涼。自己是令狐楚疼愛的徒弟,師母也很是照顧他,即使李商隱有心想侍候在身旁,很多事就並不是那麼容易的。

湘叔還說,師母經常掛念他,老了就愛嘮叨,除了自己的兒子,嘮叨最多的就是李商隱了。身在令狐府的年少歲月,是李商隱很快樂的一段時光,恩師給了他最好的環境,隻需要努力學習考取功名,而不像現在這樣,擁有如此多的人生煩惱。

聽到師母經常念叨他的時候,心酸得幾乎要流淚,可是必須忍住,命運已經如此地打擊他,他便更不能軟弱。隻覺得眼睛酸酸的,這段日子的冰冷心境,就慢慢地融化了,最溫暖人心的就是最無意間的幫助,讓人知道,無論在天涯海角,做了何事,都有人在一方角落為你祈禱,為你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