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吳儂軟語
蘇州話曆來被稱為“吳儂軟語”,其最大的特點就是“軟”,尤其女孩子說來更為動聽。蘇州話語調平和而不失抑揚,語速適中而不失頓挫。那種柔和讓人如癡如醉,無法自拔。吳儂軟語也是江南水鄉獨特的標誌。而白居易的人生,則同樣是經曆過那“吳儂軟語”的美麗風景。
唐敬宗即位一年後,也就是寶曆元年,白居易出任了蘇州刺史。每個城市都有自己獨特的標誌,而白居易曾留下足跡的每個地方,也都以其獨特的魅力,讓他魂牽夢縈,一生為之牽絆。但蘇州的美景並不亞於杭州,因為人們常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由此看來,蘇州的美景時可以與杭州並駕齊驅的。
而當時的蘇杭兩地也是唐朝物產較為豐富的地區,對於白居易來說,有生之年,能到這兩地為官,可以說人生已經沒有遺憾了。縱使公務繁忙,這兩地的美景,也足夠白居易在餘生回味的了。
蘇州與杭州一樣,同是東南地區的最大的州郡之一。蘇州瀕臨東海;西抱太湖,背靠無錫,隔湖遙望常州;北瀕長江,與南通隔江相望,南臨浙江,與嘉興接壤,所轄太湖水麵緊鄰湖州,蘇州物華天寶,人傑地靈,被譽為“人間天堂”,“園林之城”。蘇州素來以山水秀麗、園林典雅而聞名天下,有“江南園林甲天下,蘇州園林甲江南”的美稱。
少年時的白居易就因躲避戰亂而獨自漂泊在江南一帶的蘇州境內,這次收到任命的詔書後便即刻啟程趕往蘇州。經過了幾日水路的漂泊,白居易攜家人於這年的五月五日抵達蘇州。到達此地後的第一天,白居易就立刻上任並表達了對敬宗的感謝,表示要對敬宗奉獻自己的一片忠心。在《蘇州刺史謝上表》中,還提到了當地的情況及自己日後準備實施的政策和方針。大意就是說,自己上任之後,要簡化當地的科舉製度,並將嚴苛的賦稅落實到每一個人身上,無論是王公貴族還是平民百姓都一視同仁。
白居易的這一政策一經發出,立刻迎來了許多百姓的響應,百姓們都對這位初來此地上任的刺史敬佩不已。經過多日不懈的努力與奮鬥,蘇州的政治和經濟終於逐步走上了白居易規劃的正軌上。而此時,白居易才能閑下來宴請賓客和下屬,感謝他們對自己的支持與厚愛。
在當地政治經濟步入了正軌後,白居易才有了閑暇的時間來好好遊曆這當地的美景,太湖、齊雲樓這些著名的景點自然是少不了白居易的足跡,因為他享受著美景帶給他身心的愉悅。
時光總是在歡聲笑語中飛速的流轉,轉眼間年關將至,春節這個象征著團圓的節日讓白居易異常想念遠方的弟弟行簡。
他擔心弟弟在那個人心險惡的朝廷中能否自保,也擔心弟弟是否能應付得過來那繁忙的政務。然而反觀自己這一年來的政績,白居易沒有絲毫的喜悅,因為他覺得當地的政治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理想。
他在詩中曾為自己一年的政績做了一份總結,《歲暮寄微之三首之一》“微之別久能無歎,知退書稀豈免愁。甲子百年過半後,光陰一歲欲終頭。池冰曉合膠船底,樓雪晴銷露瓦溝。自覺歡情隨日減,蘇州心不及杭州。白頭歲暮苦相思,除卻悲吟無可為。枕上從妨一夜睡,燈前讀盡十年詩……”
人生路,走過這一遭,再回首時,已經遠遠不似當初渴望的模樣。今生已經將近暮年,唯有結廬嵩洛下,閑寄餘生。
一個習慣懷舊的人早就已經在看慣了人生悲歡後懂得,在快樂的日子裏堅守那份屬於自己的淡然,也懂得了在獨自憂傷的時候敞開自己的胸懷。經曆得多了,心中也就沒有了傷。漸漸地在一壺清泉間參透了似水流年,品味清歡。
白居易在任蘇州刺史期間,曾因身體原因向朝廷請了長假,當時的白居易心裏很清楚,按照唐朝的規定,請長假是有可能丟掉當前的職位的。而能否擔任新的職位,則要看朝廷中有沒有空缺。運氣不好的話,恐怕要等上很久,所以很多官員都害怕告長假,因為他們更害怕的是會因此丟掉自己的職位,斷了今後的仕途路。
而此刻的白居易卻並不為此而擔心,他早已厭倦了官場的生活,事到如今還在朝為官不過是因為要養活自己的家人,是生命的責任,而不似當初的渴望。
轉眼間八月末,白居易的長假到期了,不出他所料,他被朝廷革除了蘇州刺史一職,這時的白居易卻是平靜與淡定,在他看來為官自始至終都不是他生活的全部,既然如此,為何不活瀟灑自由一些,何必去追求那些轉瞬即逝的如流沙一般握不住的東西。
雖然得知自己被貶,但詔書並未下達,他覺得可以趁機到各處遊玩,甚至日日借宿在寺廟中。人生難得放縱幾次,更何況是年過半百曆經了多少風雨的白居易。
他知道朝廷一定不會讓他無官可做,並還會安排他到另一個地方任職的。事情正如白居易所預想的那樣,他最終還是接到了讓他返回長安的詔令。
離開蘇州那天,前來送行的人絡繹不絕,堵滿了大街小巷,可堪比當初離開杭州時的壯觀景象。這樣的送別場麵,讓白居易心中更添諸多不舍,可最終他還是要離開的。船兒劃動,載著一船的離愁。
白居易的船行至廣陵的時候,途中巧遇了在此停泊的劉禹錫,多年未見的兩人分外的激動,並當即決定共同去遊揚州。
廣陵有一著名的寺廟,名叫大明寺,對佛學癡迷的兩人,自然不能錯過這個著名的寺廟,因為李白也曾在這寺中遊曆,寺中的棲靈塔讓李白為之驚歎,並有感而發題詩一首。
白居易看到此詩後,也登上了這曾經讓李白驚歎的棲靈塔,從登上高處的那一刻起,白居易就被這眼底的景色震撼住了,也賦詩一首《與夢得同登棲靈塔》“半月悠悠在廣陵,何樓何塔不同登。共憐筋力猶堪在,上到棲靈第九層。”
白居易與劉禹錫在此地相遇後,便不舍得分離了,正巧此時劉禹錫也被除去了連州刺史一職,於是兩人商議後,決定結伴向東都洛陽進發。
然而此時的朝廷中再起波折,敬宗李湛被劉克明等人所殺,並私自篡改遺詔立絳王李悟為君主,樞密使王守澄等人立刻發兵討伐劉克明這一夥賊人,而在這場政治叛亂中,白居易的好友裴度立下了汗馬功勞,被繼任的文宗授予宰相的官職,又給了白居易的另一個好友韋處厚同中門下平章事的官職,這兩個人也都是進士出身,同屬於改革一派,身後百姓愛戴。
朝廷中的這一政治暴亂為白居易換來了更加有利的政治格局,兩位好友出任要職,更利於白居易的官途。沒過多久,裴度和韋處厚就擬定了白居易的詔書,召他回朝,出任秘書監。秘書監是秘書省的最高行政長官,這對於曾在此做過校書郎的白居易來說是相當愜意的,他對這個工作環境相當熟悉,他也不必擔心自己會被卷入朝廷內部的鬥爭中,於是他很愉快地接受了這份官職。
白居易又回到了長安的家,此時他的朋友們也都回到了長安,幾人時常聚在一起,到了空閑的時間,就結伴去山林間遊玩,沉澱身心。
白居易對於佛教的癡迷程度這時也已經到了盡人皆知的地步了,他不僅對於佛學潛心研究,他本事也是一個深受儒家思想熏陶的士大夫,除此之外,他還對道教感興趣。在眾人眼中,他就是一個集大成者,在官場中合理地運用著儒家的中庸思想,被貶官後卻懂得用佛學開導自己,在看透了官場的爭鬥後,又可以功成身退享受著道家無為而治的思想所帶給自己的歡愉。
時光幽幽,倏然劃過,這段時間白居易的生活可謂安寧順和,不用為生活發愁,並無過多的官場煩憂,可以盡情地沉浸在佛理禪宗的海洋,汲取自己所需的能量。
轉眼間,初冬來臨,整個世界都格外清爽,一層冰冷寒意,卻已經不能浸染白居易的心。人生半百過後,白居易的心中已經沉澱下了一種厚重溫暖的生命力量。某日,東都洛陽聖善寺住持智如大師來訪,更讓白居易高興不已。他請智如下榻家中,二人促膝長談,夜以繼日。他的《與僧智如夜話》詩說:“懶鈍尤知命,幽棲漸得朋。門閑無謁客,室靜有禪僧。爐向初冬火,籠停半夜燈。憂勞緣智巧,自喜百無能。”因為進入了冬季,白居易住的地方又偏遠,所以,很少有客人來訪,隻有智如大師與他一起夜話禪機。一字一句,在那無邊的幽夜裏輕吐,卻帶著厚實的生命力量,浸潤生命。
在佛法的淨化中,白居易感覺到紅塵的苦難漸漸地被剝離,自己的靈魂越發輕飄。他明白,從追求到迷惘,再到放下,這一生的追逐,都是為了讓心靈走向佛陀之路,找尋真正的靈魂的皈依。
2. 香山沉心
說起浮生,每個人都有著不同的感慨,探求人生的道路中,我們倦了,累了,就會不自覺地想要停下匆匆的腳步,向往一片恬靜與悠閑。我們常常傾心於一盞茶,一本書的淡然寧靜之中,書中的文字在靜靜的時光中氤氳。靜默傾聽靈魂深處的呼喚,隻在一個低眉轉眼間,便在內心深處綻放滿樹絢麗的姿態。
不久,白居易奉詔出使東都洛陽,這一次的輾轉,並無漂泊之感,而更多是帶有幾份愜意。就如同一次漫不經心的旅行,由於差事並不急緊,所以他可以從容安穩地欣賞風景,他體會到了漫步的人生的快樂,他隨著心意走走停停,愜意心情,不可言說。等趕到了洛陽,已是年底了。
在洛陽的朋友們聽說白居易回來了,都紛紛前去拜訪,眾人一起把酒言歡,訴說著各自的人生悲歡故事,在回憶與感慨中,他們嚐盡了各色苦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