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熙一個人獨自躺在寢殿的紫檀雕花架子床上,心中卻是煎熬如沸。
她與靜嬪的情意自然及不上與淑嬪交心知意的情分,可是也是向來親厚,盡管這親厚裏也有著疏遠,但她也並未有絲毫對不住她啊!
人心之可怖,竟至於此麼?!
顏熙緊緊握住錦被被角,手竟是微微顫抖不已。
靜嬪、靜嬪,腦中轟然亂著,安靜的含羞,學她跳舞得幸,她失寵後她憑借自己步步為營的重新獲寵,她獲寵後在意趙煜更寵幸誰的言語,懷孕初期給她送來杏仁的殷殷之情。
那些曾經的蛛絲馬跡和她的種種疑心,在顏熙的蓄意思索中變的鮮明而貫穿一線。
那些被她忽略或是刻意不去猜疑的點點滴滴,訇然倒塌在顏熙的麵前,皆成了碎片。
靜嬪,她何時竟是這宮裏比蕭梨兒更加陰狠而心計深沉的。
她曾經引以為溫柔的靜嬪,卻一步步在背後算計著她。
蕭梨兒,那不過是個替死鬼罷了。
顏熙恨得幾乎要嘔出血來,“喀啦”一聲,生生將手指上的琺琅護甲折成了兩半。
夜裏,依舊獨自睡下,心頭的煩悶叫她輾轉反側。
重重心事的逼仄,終於起身,赤足躡聲走到殿後廊上。
推開雕花格子窗,隔著被風吹起的窗紗,青竹伏在桌上睡的正熟。
廊間的月華被或繁或疏的樹葉一隔,被篩成了碎碎的明光。
海棠尚未蓄起花苞,隻有幹澀的枝條隨風搖曳。
鳳舞台高高的暗影似乎就在眼前。
夜半蕭瑟的風,帶著索落的清寒灌滿她輕薄的寢衣,四個月的身孕,已經很明顯了。
記得她初次懷孕的時候,也在這海棠花的院落中,海棠樹下,花開得如火如荼,拂麵生香,那時他們的歡情,仿佛少年閨閣裏的一個春夢,一如這年華,匆匆去了。
而今的她,這身孕有的何其辛苦,唯覺驚慟,驚慟不已。
風吹散了顏熙的長長的烏發,和著遠遠的不風聲,輕柔拂過她日漸尖削的臉龐,忽然,她無措地痛哭起來。
縱使是痛哭,也被自己極力壓抑成一縷輕微的嗚咽,散在了夜風裏。
靜默之中,有一雙手把鬥篷輕輕披在了她的肩上。
僵硬片刻,她轉頭,卻是柳闌。
她眼含關切道:“娘娘赤足跑了出來,小心著涼才是。”
她手中提著一雙柔軟的緞鞋,扶著坐下小心為她穿上鞋子。
她隻作渾然不見那雙黑眸之中的淚意和痛恨,緩緩道:“娘娘不應該覺得高興麼?”
顏熙質疑:“高興?”
“娘娘心中也曾經幾番疑心靜嬪娘娘的用心,隻是礙著她的親厚隻得強壓著,從前她若是暗箭,今日也算成了明槍,娘娘反而更能防範是不是?如今娘娘在明處,暗處的敵人自然是能少一個就少一個最好。”
她輕聲問她:“娘娘可是痛心當日姐妹情誼?”
顏熙想了想剛要點頭,然而卻又冷笑了,“如今看來,她與我可還當得起‘姐妹情意’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