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趙煜歇在銘心殿中,長夜寂寂,唯見床前燈花爆了又爆,柳闌笑吟吟道:“可不知明日有什麼喜事呢?”
顏熙靜靜一笑卻並不言語。
次日,黃昏時分,榮祿匆匆來了明霄殿,見了禮之後覷著顏熙的臉色回稟道:“娘娘,明月軒那一位以死相脅,要奴才通報一聲,她要見娘娘您!”
顏熙淡淡嗯了一聲,隨即揮手示意榮祿退下。
整理一下衣衫,顏熙伸手拂一拂高高隆起的小腹,扶著柳闌的手緩緩出了明霄殿。
日影西斜,昔日繁華似錦,承恩如歡的明月軒,此刻楊柳衰煙,連那一帶赫赫紅牆亦成了一道頹敗的紅,似女子唇上隔夜殘留的胭脂。
在黃昏的幻境下,整座宮宇似一頭苟延殘喘的巨獸,僵伏在那裏。
此時已是落日西墜,晚霞滿天。
天空中的落日已被昏暗吞沒殆盡,半天的雲層被無邊的霞光渲染得格外的璀璨炫目、金紅、嬌紫、嫣藍、蝦黃、粉紫,諸多霞色調和成幻紫流金的天空,如輔開的七彩織錦從九天玄女手中無邊抖落。
顏熙不由駐足觀望,這樣的霞色,恰如當年她們入宮那一日。
同樣的天空,同樣的晚霞,同樣的人,卻不複當年少艾心境了。
此時此刻,如斯霞色。在她眼底映成的倒影不過就如一匹揉皺了的絲緞,再無動心處。
顏熙緩步踏進明月軒,昔日那樣奢華的明月軒,此刻卻如同一座死寂的冷宮。
顏熙徑直走進去,屏風後是極闊朗的一間屋子,才是待客的地方。
靜婕妤坐在花闌長窗下,纖手微揚,五彩的絲線便在細白的手指和雪白的繃布之間靈動如蝶。
她穿著蜜粉色鑲銀絲萬福蘇緞長裙,頭發並不梳成發髻,隻如未嫁女子一般垂著幾縷,風吹過,便柔軟揚起,鬢邊簪一支簡潔的素白銀簪,那樣嫻靜的姿態,竟有幾分昔年顏熙舊時的模樣。
當年的顏熙,就是如此美如桃花,是風露清韻一般初開的桃花。
正被回憶撩撥,靜婕妤抬頭淺淺一笑,輕輕喚他:“姐姐。”
顏熙唇角含著一抹淡漠的笑:“本宮當不起你這一聲姐姐!”
說罷坐到了一旁的紫檀雕花圈椅上,靜婕妤停住手上的動作,目光癡癡望著顏熙高聳的小腹:“那個孩子若是活著,也該長大了呢!”
顏熙的眼眸蘊著森冷:“你該好好感歎一下,因為你溫從良已經斬首,濟遠也已經身首異處了才是!”
靜婕妤聞言目光一閃,終究是低下頭去,沉默半晌才幽幽道:“你都知道了!”
顏熙扶著柳闌的手輕輕支起腰一步步走到她近前,顏熙伸手,素白的手帶著赤金護甲一點點捏住她嬌笑的下頜,強迫她迎上自己的目光一字一句咬牙道:“你竟然敢私通太醫!就連你肚子裏那個死去的孽障也不是皇上的!”
隨著顏熙的話,靜婕妤竟是咧開嘴笑了出來,那笑容好似破碎的浮冰一般漾在她慘白的臉上:“我又有什麼不敢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