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熙坐在蒲團上,看著寧遠在熟練地烹茶。
她看著他,一笑:“沒想到當年的僧人寧遠禪師真的成了靈隱寺住持,當日禪師就任,本宮未曾親自前來恭賀,實在是慚愧。”
寧遠抬起頭來,一笑:“心到便是,何必拘泥於常禮。”
他看著她一身鳳服,低聲宣了一聲佛號:“貴妃娘娘時至今日已得償所願,是否心中已無恨?”她低下眉,撥弄手中的茶杯:“總之不論如何,天理昭昭,壞人總會得天譴。”她抬起明眸,眼中無風也無波。
寧遠輕歎一聲,拿起茶壺,往茶盞倒入茶水,不一會,茶水滿了,他卻不停,一直到茶水溢滿了桌子。
顏熙身後的青竹忍不住驚訝:“哎呀,滿了!”
寧遠抬起頭來,眸光明淨看著沉默的顏熙:“娘娘知道這茶水為何不能全部倒入這茶盞之中?”
顏熙淡淡一笑:“因為茶盞滿了。”
寧遠拿起盛滿的茶杯,慢慢道:“這茶盞就如人的心,當人的心中盛滿了仇恨就無法裝入更多的東西,如今貴妃娘娘心中的恨意還未根除,你,怎麼能真正裝入快樂呢?”
顏熙心中微微一動,她看著他手中的茶盞,輕聲一歎:“可是人的心遠比茶盞還要盛更多的東西,功名利祿,愛恨情仇……”她看著麵容平靜的寧遠:“哪怕隻有恨,這人生也就簡單許多了,可偏偏不是……”寧遠微微一笑:“但願娘娘的煩惱會越來越少。”
顏熙亦是會心一笑:“禪師怎麼不像當初一般苦勸本宮放棄報仇?”
寧遠眉宇祥和:“因為貧僧學到了一種很重要的東西,就是包容。貧僧開解不了娘娘,但是依然會理解娘娘的心情。”
顏熙不由喟歎,原來,他終究是肯理解她,哪怕是這個已經因愛而狠辣的她。
……
靜虛觀中,依舊是如同往昔一般的清冷安靜。
靜虛觀內翳翳無燭,顏熙從室外踏進,視線一下子無法適應這樣暗的光線,幾乎感覺有一瞬間的盲。
待到適應過來時,才見玄慈師太也就是皇上和淩王的生母平躺在內室長榻上,一身素白衣裳,麵無血色,兩頰削瘦,仿佛一朵開到萎敗的鮮花凋落在冰冷的床上。
顏熙全身都帶著山上的清冷氣味,一見如此,不覺悲從中來,伏倒在她榻邊。
靜笙哀聲訴道:“娘娘快看看吧,師傅似乎是心裏有心事,飲食也是一減再減。”
說罷垂淚嗚咽不止。
顏熙止一止淚意,抬頭道:“你們請且出去,我陪母後說說話。”
靜笙關門出去,見窗外寒風凜冽,玄慈師太隻是安靜躺著,眼神空洞望著天際,默默不語。
顏熙起身關窗,淒清道:“母後可是為了皇上和王爺擔憂。”
一襲冷風從窗欞的縫隙中穿梭而進,扣動低垂的簾幕,銜著泥土草木的氣息撲進靜虛空幽的內室。
玄慈師太安靜的看了看她:“是我無能,不然又怎會成了今日這樣的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