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他放下杯子看我說,“誰給你過生日?”
我認真地想了一下,小的時候每年生日都是父親給我準備蛋糕和禮物,後來陸喬飛來了,第一年的時候我七歲,他十歲,父親給我們準備了一個大蛋糕,那時候的陸喬飛把蛋糕上的第一顆櫻桃給了我。
在我的記憶中,那是我收到的陸喬飛的第一件禮物。
我低下頭,慢慢地搖了搖頭說:“我也沒有。”
段啟杉端著杯子要喝水,聽到這裏愣了一下,看著我說:“你人緣看起來應該比我好很多啊,不至於混得跟我一樣眾叛親離,妻離子散吧?”
我認真地看著他說:“怎麼你還有妻和子嗎?”
段啟杉別開臉笑了起來。那經理很快推了一輛小餐車過來,餐車上放一個不大的蛋糕,中間插著一根蠟燭。經理細心地點上了蠟燭道:“段先生,生日快樂。”
段啟杉微微點頭,看向我說:“既然你跟我一樣那麼慘,不如一起吧?”
“一起?”我還沒反應過來,段啟杉已經把蛋糕端到我麵前說:“許個願吧。”
我看著蛋糕笑了一下說:“今天是你的生日啊。”
“我把願望讓給你,許吧。”
我透過燭光看向段啟杉的臉,那張總是看起來刻板冷傲的臉在這時突然變得溫柔起來,燭光映在他的眼瞳裏,像是寶石一樣閃閃發光。
我說:“我希望,明年有人陪你過生日,你呢?”
他笑了一下說:“我希望那個人還是你。”
燭火下,他的笑容像是暈開了一樣溫暖醉人,我怔神的工夫,段啟杉已經一口氣吹熄了蠟燭,讓將蛋糕交給那經理。那經理又把餐車上的餐盤端上桌來,微微鞠躬,轉身走了。
我看著段啟杉切牛排,耳朵裏卻回響著他剛才那句話,他說:“我希望那個人還是你。”
段啟杉抬起頭,發覺我還愣在那裏沒有動,不禁停下手裏的動作看著我說:“怎麼了?你是不會切還是餓得切不動了?”我仍然沒有動,他便把我麵前的盤子端了過去。
我忍不住看向他說:“段先生,你真的沒有朋友嗎?”他低著頭切牛排,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我忍不住又問,“女朋友呢?”
他抬起頭朝我笑了一下說:“我這樣的人,還是一個人比較好。”
他抬手把盤子遞過來,我接過盤子,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說:“一個人的話,不會很寂寞嗎?”
“習慣就好。”他喝了口水,看著我說,“怎麼不吃?”
我放下盤子,拿起叉子想了想,接著說:“段先生,你這麼好的人,不會總是一個人的。”
段啟杉慢慢地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突然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東西,淡淡地笑著,抬手支著下巴看著我說:“這算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禮物了。”
“什麼?”
“你說我是個好人。”
我認真地說:“你就是啊。”
他不再答我,隻笑了笑說:“快吃吧。”
我提心吊膽地吃完這頓飯,趁著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偷偷找到那餐廳經理,把他拽到一旁道:“這頓飯要多少錢?我可不可以賒賬?”
那經理先是有些驚訝,後來突然笑了,大概以為我跟他開玩笑,於是笑嘻嘻地回答我說:“客人,您真會開玩笑,我們怎麼會收老板的錢。”
我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坐在那裏的段啟杉說:“他是你們的老板?”
那經理也不再多說什麼,隻朝我微微鞠躬,然後轉身去忙他的事情。我忙拽住他,看了一眼花園裏說:“那個……我能再麻煩你一件事嗎?”
那經理略有一些不解,還是說:“您說。”
我回到座位上,段啟杉正接完一通電話,看見我回來,他合上電話說:“走吧。”
我忙拉住他說:“太晚了,你又喝了酒,開車回去不安全。”
段啟杉狐疑地看著我,我笑了笑說:“今晚就住在這裏吧,我請你啊。”
段啟杉擰著眉頭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說:“這禮物是不是……太貴重了?”
我忍不住就抬手抽了他肩膀一下,段啟杉揉著胳膊笑了起來,看了一眼花園裏亮著的夜景燈,看向我說:“你困嗎?”我搖了搖頭,他說,“那陪我走一走吧。”
花園不大,但也不輸給五星酒店,灌木也好,花草也好,都是細心修剪過的。地麵鋪著的鵝卵石也都是細心挑選過的,仔細一看,一顆顆都很剔透。
段啟杉走在前麵,雙手抄在口袋裏像是在想什麼心事。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這樣一個人走著的時候,就會覺得這世上好像真的隻有他一個人似的,但分明白天的時候他能運籌帷幄,指揮千軍萬馬。
一個人到底是該有多寂寞,才會在生日的時候,變得這麼孤單?
我突然停下腳步,喊他:“段先生。”段啟杉便停下來,轉身看向我,我摸了一下耳朵說,“我的耳釘掉了。”說著就低頭朝灌木叢裏去找,段啟杉跟了幾步上來說:“什麼時候掉的?”
“剛才還在的。”我低著頭在花叢裏左顧右盼,天已經很黑了,但段啟杉也沒有說什麼,隻是跟著我一起撥開草叢仔細找了起來,我看著他,突然有一絲恍惚。
就在這時候,花叢裏的灑水噴頭嘩的一下噴了出來。我躲閃不及,被水灑了一身險些滑倒。段啟杉急忙伸手,一把拽住了我,卻在這時候我抬手一推,把他推進了身後的水池裏。
那經理在一旁慌慌張張地跑過來說:“司徒小姐,這……”
“沒事的。”我揮揮手,看著段啟杉一腳滑進水裏,心裏正得意地想著,叫你老是算計我,總得有一次你也被算計下,卻在這時候經理拽了拽我說:“段先生怎麼沒有聲音了?”
我跟著嚇了一跳,回頭看水麵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心下也是一驚,忙看那經理說:“你不是說水池的水不深嗎,而且他不是會遊泳嗎?”
“水是不深,萬一要是摔得不巧,撞到哪裏……”
“你別嚇我。”我想這本來不過就是開個玩笑,老天爺該不會這麼厚待我,一下子就玩出個人命來吧?我急忙往水池邊跑了過去,對著水池大聲喊起來。
然而水麵突然靜得出奇,一動也不動。
我驚慌起來,大聲地喊著:“段先生……段啟杉,你聽到沒有,你回答我啊?”那經理慌慌張張地說著:“我去找人。”扭頭就跑開了。
四周寂靜得有些嚇人,我害怕起來,腦子裏一百個可怕的念頭滑過,正撞得我心都發顫的時候,突然腳底下一個冰冷的東西抓住了我,我正要驚叫的時候,那力道順勢一帶就把我拖進水裏。
我整個人撲通一下掉進池子裏,嚇得胡亂掙紮起來。卻就在這時候,我聽見了段啟杉的笑聲,他站在那裏,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水深不過剛及他腰身的地方。
“好玩嗎?”他笑著看向我,又伸出手來拉著我使我站穩了才說,“不會遊泳你還敢戲弄人,膽子不小啊。”
“你不是會遊泳嗎?嚇死我了。”我惱火地抬手打了他一下,段啟杉笑著說:“我是會遊泳,我還會潛水,怎麼這邊的經理沒有告訴你嗎?”
我愣了一下,回頭看了看那我們剛才坐的位置,從那個位置上看過去,我剛才同經理說話的地方一覽無餘。我氣得一鼓一鼓的,回頭瞪了段啟杉一眼。
他正笑眯眯地抹臉上的水,我就勢撩起一捧水潑到他身上說:“戲弄人的那個明明是你,你明知道我是跟你開玩笑你還嚇唬我,你這個騙子,騙子!”
水花被拍起來,濺了段啟杉滿頭滿臉,他抬手要擋,但擋也擋不住,於是伸過一隻手來試圖拉住我說:“夠了,司徒由美,你快停下來。”
然而我越潑越起勁,水花一陣陣朝段啟杉撲過去,我歡喜得完全停不下來,然而定睛一看,段啟杉人都不見了。我頓感不妙,果然腳底下被人一推,整個人就跌進水裏,灌了兩口水。
我嗆著水掙紮出來,用力地咳了兩聲,道:“段啟杉,你還是人啊。”抬頭的時候,卻看到段啟杉已經站到池子邊,蹲下身子看我說:“主意是你出的,我不過是配合一下。”
什麼叫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我今天算是知道了。
好歹他才是這裏的老板,我說的話到底是沒有他說的話管用,我恨恨地瞪了段啟杉一眼,他要伸手來拉我,我卻沒有搭理他。他就那樣好整以暇地看著我說:“那你要在水裏泡一夜嗎?”
我哼了一聲轉過臉去,他笑了笑說:“你以為是泡海參呢,泡一夜就會發起來了嗎?”就在那一瞬間,我突然轉過身,雙手揪住段啟杉的外套領口,猛然用力一拽。
他重心不穩地向前撲倒,我就勢向後跌去,隻不過這一次我已經事先做好了準備,一口氣憋住沉到水裏,起身的時候就看到段啟杉被水嗆了一口,正用力地咳嗽起來。
我笑了起來,段啟杉這時候用力喘了口氣,看向我說:“司徒由美!”
我嚇得急忙轉身就跑,但水裏阻力巨大,我著急轉身一腳被自己絆倒,險些就一頭栽進水裏去。然而頭還沒有栽到水裏,一隻手順勢就將我撈住。
景觀燈的光暖暖地照在身上,他這樣近距離地看著我,近得我幾乎能看清他眼底瞳仁的顏色。我的耳朵嗡嗡地響,也許是剛才嗆了水的關係,這時候連呼吸都不太順暢。
我剛想要抬手推他的時候,身子卻猛然一緊,段啟杉吻住了我。
我想那天晚上一定是很涼的,所以他的身體才那麼燙。我聽見自己耳朵裏的聲音,嗡嗡的。他的唇又軟又冷,有紅酒的甜味,和著水池裏冰冷的水。
我渾身都在發抖,身體裏每一根神經都在繃緊,在聽到腳步聲的那一刹那,猛然繃斷了。
段啟杉鬆開了攬著我的手,我看到他頭發上滴下的水,落在水麵上濺起一圈一圈細小的漣漪,就像不小心濺在我的心上,漾出一個個不大不小的水塘來。
“段先生,司徒小姐,你們沒事吧?”
那經理還帶了個女職員過來,手裏都抱著毯子,看見段啟杉上來,經理急忙將一條毯子遞給他,段啟杉卻隻是轉過身來朝我伸出手,說:“上來吧,水裏太涼了。”
他渾身濕透地站在泳池邊,向我伸出的手,指尖都凍得通紅。我垂下目光,用力握住他的手,掌心卻意外地暖。他就那樣用力一拉,將我從水裏拽了上來。
那女職員適時地遞上毛毯。
我要伸手去接的時候,段啟杉已經用毛毯裹住了我,又用毛巾覆住我的頭發,輕輕地揉了揉我的頭發。
夜靜得好像一幕戲,空氣裏每一個分子都用力地活動著,雖然我們誰都看不到。他的手特別溫柔,四周靜了那麼幾秒鍾之後,我聽見那經理道:“段先生,今晚要不要就留下來,我讓人準備房間。”
段啟杉停下擦拭我頭發的手,我抬起目光看著他,他慢慢點了點頭說:“準備兩個房間吧。”說完便丟下我,轉身向大堂走去,走出兩步卻又折回來,將另一條毯子也裹住我說,“小心著涼。”
我抓著裹緊的毛毯,看著他就那樣轉過身去。走過的地方,落下一串濕漉漉的腳印來。那女職員適時地上來問我說:“司徒小姐,我帶你去房間吧。”
我點了點頭。
院子裏的景觀燈依然溫和暖人,玻璃影壁上的水流瀑布依稀滴滴嗒嗒的,我們剛才坐過的位置上,還有溫熱的咖啡和沒有喝完的紅酒,我想起剛才我們許下的生日願望。
我說——我希望明年有人陪你過生日。
而他說——我希望那個人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