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直都說,以我的美貌,終將給我招來禍患。
我以前也以為這不過是那神婆怪力亂神的胡謅,但現在我知道短短是對的。至少,後半句是對的。因為那天我好心幫忙的妹子,最後一個屎盆子扣在我頭上,說是因為我忘記訂倉庫導致了這次的額外損失。
於是我的美貌使我損失了這個月的獎金,並且招來一頓臭罵。
我雖然知道人生總有不小心踩到狗屎的時候,但真的一不小心一腳踩下去的時候,心中還是有一百個大力士想把那坨狗屎拿起來扔在經理的臉上。
而正當我為此鬱悶的時候,我的電話響了。
那日之後,我與段啟杉一直都沒有再過麵,倒也不是我刻意避開他,隻是因為工作上沒有交集,我也沒有特地去找他的理由,一耽誤竟然已經有一個多星期沒有見麵了。
我握著電話,想起那晚分別時他說的那句話,也不曉得他後來有沒有感冒。第二天早上我也並沒有看到段啟杉,經理來敲門的時候說,段啟杉有急事半夜就走了,安排了司機送我回去。
卻不知道他這個時候打來電話是為什麼?
我接起電話小心翼翼地“喂”了一聲,電話那頭卻沒有人說話,四周聲音嘈雜像是正在開會的樣子。我以為是不小心撥錯了,正要掛斷的時候,卻聽見段啟杉說:“我還以為你不會接我電話呢。”
我呆了一下,起身到走廊才說:“段先生?”
“那天的事不好意思……”我聽得心頭咯噔一下,還以為說的是水池裏的事,但他又說,“臨時有些事要處理,所以招呼也沒有打一聲就走了。”
我鬆了一口氣,說:“不要緊。”
老實說他要是大半夜跑來敲門跟我說再見,我才會以為那是神經病呢。
這時我聽見電話裏有人喊了一聲“段先生”,段啟杉匆匆說了一聲“馬上來”,我便知道他是在開會間隙打來這個電話,忙說:“段先生,我沒什麼事,你去忙吧。”
段啟杉像是想了一下,說:“不如晚上見麵說吧。”
掛斷電話,我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忍不住想他晚上到底要跟我說什麼。是要正式道歉那晚不小心親了我的事,還是要跟我解釋那不過是一時衝動?
真是那樣那我又該怎麼辦呢?說沒關係,反正我已經習慣了?
往往到這種時候才會真的覺得學無止境。
到餐廳的時候,段啟杉已經坐在那裏。大約是跟服務生打過招呼了,那服務生聽見我說找段啟杉,便問我:“是司徒由美小姐?”我點了點頭,他便抬手道,“請跟我來。”
深秋天黑得有些早,外頭已經霓虹初上,玻璃上映出段啟杉的影子,隻是一個星期不見而已,他卻好像明顯消瘦了不少,我突然有些好奇,這一個星期裏,他到底做了些什麼,又發生了什麼?
服務生喊了一聲:“段先生。”段啟杉才回過神來,起身向我笑了一下,那服務生便拉開椅子請我坐下,又把菜單遞到我手上,我搖頭說:“不用了。”
段啟杉看了我一眼說:“你趕時間嗎?”
我本來不想說,他這樣問我隻好說:“待會兒還要回公司加班,有點單據沒有弄好。”
段啟杉微微皺眉說:“是上次倉庫的事?”
這次換我驚訝地看著他說:“你怎麼知道?”
段啟杉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朝服務生說:“就照我剛才說的,來兩份。”服務生收起菜單,微微鞠了一躬才下去。他又說,“就算加班,飯還是要吃的。”
這話好像我幾天前也同他說過,他倒是很會學以致用。我反駁不了,突然覺得不安起來,這種高級餐廳最不好的地方就是太安靜,安靜得我都能聽見自己心裏的說話聲。
我終究沒有忍住,喊了一聲:“段先生?”他正看著窗外發呆,聽見我喊他才回過神來,我想了一想才說,“突然約我吃飯,是有什麼事嗎?”
“沒事不能約你吃飯嗎?”
我給他反問得一愣,想了想說:“也不是不可以……”
“那就是可以了。”他像是無意識地用手指輕輕地扣著桌麵,看著我說,“也就是說,我以後想約你吃飯就能隨時約你,是這個意思嗎?”
“也……”我又想了想說,“不是那個意思。”
“看起來我中文果然是不太好。”他微微皺眉道,“不如你幫我解釋一下,你這個可以又不可以到底是什麼意思?是不是說約你的人太多,所以我得拿號預約?”
“段先生。”
我故作生氣地打斷他,段啟杉終於笑了笑,停了下來。
服務生這時候端來一瓶紅酒,給段啟杉試酒。他端起杯子,透明的玻璃杯裏注滿豔紅色的酒,杯子輕晃了一下,我才發現他手指上不知道為什麼貼著創可貼。
我忍不住問:“你的手怎麼了?”
他低頭看了一眼說:“不知道,大概那天在水池裏不小心劃傷了,後來才發現的。”
一說到水池,我腦子裏一瞬間就浮上那天他低頭吻我的畫麵,耳根子莫名其妙地就燒了起來。我急忙別開臉去,玻璃幕牆之外,是江邊喧鬧的景色。
段啟杉放下杯子,看我對著窗外發呆,便說:“有什麼好看的?”
“就是根本沒什麼好看的,但你們這些有錢人還是喜歡訂江邊的位子吃飯,搞得這裏吃頓飯都貴得要死。”我這樣無緣無故地滿腹牢騷,段啟杉倒也不介意,笑著從上衣內袋裏取出一張支票放在桌上說:“現在你也是有錢人了。”
我看了那支票一眼說:“是什麼?”
“我說過會按翻譯公司的價跟你結算,這是你應得的。”
“這麼多?”我低頭看著上麵的金額,照這個金額,看起來是連那一晚在酒店吃飯的時間都算進去了吧。我將支票推回給段啟杉說,“我不能要。”
“為什麼?”他頓了一下說,“這是你應得的,為什麼不要?”
我看了看他說:“段先生,你帶錢包了嗎?”
段啟杉有些摸不著頭腦地看了看我,還是從上衣口袋裏摸出皮夾遞給我,我從皮夾裏拿了三千元出來,段啟杉笑了笑說:“你這打劫倒是打得很明目張膽啊。”
我合上皮夾還給他,晃了晃手裏的鈔票說:“段先生,我是很缺錢,但我從來都隻拿跟我勞動報酬相匹配的部分。我隻是做翻譯而已,要不了那麼多。”
段啟杉愣了一下,低頭朝桌上那張支票看了一眼,突然就笑了。
然後他拿起那張支票說:“看起來,不是我誤會,就是你誤會了。”他把支票拿起來,翻過來看了看金額說,“這是翻譯公司給我的報價,不信的話,可以翻翻合同。”
我愣了一下,嘀咕著:“我還以為……”
“你以為這裏麵還有什麼錢?”我被他這樣一說,連脖子都紅了起來,他把支票推給我說,“是你應得的。”
“我不能拿。”我搖頭說,“我又不是翻譯公司的專職翻譯,我這種打零工的,開不了那麼高的價錢。”
段啟杉將手指放在下巴上,若有所思地看著我說:“所以我一直很好奇,以你的能力絕對不隻是一個小小產品助理這麼簡單,為什麼不考慮換工作呢?你完全可以找比現在薪水高得多的工作。”
“我挺喜歡現在這份工作的。”
我自己也不知道,這麼違心的話,我怎麼能說得這麼令人信服,真的連我自己都要相信我是真的喜歡現在這份沒事就會給自己扣屎盆子的工作。
段啟杉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又低頭看著支票說:“既然這樣的話,我也不勉強你。不過我有一個提議,你想不想聽一聽?”我抬起目光看他,他說,“來我們公司當兼職翻譯怎麼樣?”
“我?”
“你會賺的比現在多,而公司的支出會減少,雙贏的事為什麼不做。”這時候服務生過來上菜,放下餐盤鞠了一躬才離開,段啟杉又說,“你考慮一下再回答我。”
“我做。”我這樣想也不想就回答,段啟杉正要低頭吃東西,聽到我這麼果斷的答複,不禁抬頭看我說:“你都不用考慮一下?”
“你開得起那麼高的薪水,我又需要錢,還有什麼要考慮的。”我拿起餐叉叉了一塊龍蝦肉說,“再說,連我這種身份不明、學曆不高的人你都敢用,我有什麼好怕的。”
“又不是雇貼身保鏢,隻是翻譯而已。”他端起杯子喝了口紅酒。
餐廳的音樂換了個有些熟悉的音樂,我正聽得入神,段啟杉突然說:“那就這麼說定了。”他放下酒杯說,“下個月初我要去北海道參加一個活動,你跟我一起去。”
“下個月?”我剛想說我還要上班呢,段啟杉已經說:“雖然是兼職,不過應該也會挺忙的,收入也不錯,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把正職給辭了?”
我們正說的時候,就聽見桌邊一個聲音熱情地招呼道說:“咦?這不是段先生嗎?”
我猛一抬頭,就看到我們經理站在桌邊,一臉諂媚地看著段啟杉。而我們剛剛說到的話題,不知道他是不是聽見了,扭頭看見我的時候,眼神有些意味深長。
“司徒也在啊。”
我一眼看到他身旁跟著的女子正是那天向我求助的妹子,那妹子看了看我,也不禁紅了臉。我正要從椅子上站起來打招呼的時候,卻被段啟杉抬手按住了。
他仍然坐著,隻略略向經理點了點頭說:“真是好巧,我正跟由美說,要不要把工作辭掉,到我這裏來幫忙呢。”說著還看了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