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抬手挽住蔣競昶,輕輕靠在他肩上,蹭了蹭他的胳膊。

是啊,有心愛的人在身邊,安然無恙,康健喜樂,這便是世上最大的幸福,別無他求。

我推開房門,陸喬飛正躺在床上出神。

他微微睜著雙眼望著窗外出神,就像那時候我在醫院裏看到他那樣,他眉宇間永遠有我猜不透的神情。

聽見門鎖聲,陸喬飛轉過目光來,看見是我,他笑了一下說:“聊完了?”

我悄聲走到床邊,挨著他躺了下來。

陸喬飛放下手攬住我,繞著我肩膀上的頭發說:“都聊什麼了?”

“對不起。”我低聲說著,將臉孔深深埋進他肩窩裏,“對不起,我不知道。”

陸喬飛若無其事地笑了笑說:“反正我也吃不出來有多難吃,有什麼關係。”

我輕輕地環住他的身體,他的胸口寬闊溫暖,卻非常消瘦。

“陸喬飛。”我輕聲地喚著,他“嗯”了一聲,聲音裏有了幾分慵懶,我卻沒有抬頭,隻是看著窗外寂靜的夜,慢慢收緊抱著他的手臂,“我們以後,再也不分開了。”

月光照進來,窗外是蒼白的夜。

我聽見他輕輕地笑了一下,那聲音浮在我耳邊。

他說:“好。”

是的,陸喬飛,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雖然我還不知道在那杳無音信的八年裏,在你身上到底發生了多少我所不知道的事呢?

又有多少傷害,使你離我千山萬水?

但是從這一刻起,即便怨恨我自己,我再也不希望你離開我了。

第二天一早,我正在廚房煎蛋的時候,就看到洛洛歡歡喜喜地跑出來喊了一聲“由美”,我扭頭看向他,他穿著星星睡衣,看起來是剛起來。

保姆還跟在他屁股後麵拿著外套,但洛洛隻是站在那裏看著我。我關了火,轉身看著他說:“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不多睡一會兒?”

洛洛搖了搖頭,看見平底鍋裏的雞蛋,就問我說:“是給我煎的嗎?”

我笑了笑說:“一個給你,一個給短短,一個給你爹地,還有一個給你陸叔叔,好不好?”

“那由美的呢?”洛洛認真地看著我。

我愣了一下,笑了下說:“對,還有一個給我自己。”

洛洛心滿意足地笑了笑,說了句:“我去刷牙。”扭頭跑到浴室去了。

我直起身子,蔣競昶正從房間裏走出來。

他每次出房間的時候,都是已經梳洗穿戴幹淨的模樣,看見我在廚房裏,他也是一愣,才說:“這些事讓保姆去做就好了。”

我打開冰箱拿了飲料說:“沒事,我閑著也是閑著。”蔣競昶頓了一下,我關上冰箱門手,“自己做的總是放心一點。”

蔣競昶無聲地揚了揚嘴角,拿起桌上的一遝報紙和信件來翻。

短短這時候躡手躡腳地穿過走廊,朝我輕輕噓了一聲,然後像隻樹袋熊一樣撲到蔣競昶背上。

蔣競昶是一點都沒有被嚇到,仍然低著頭在拆信。從他跟短短的相處模式中我已經看出來了,短短簡直就是蔣競昶養的一隻寵物,無法無天,沒規沒矩。

短短有些掃興,探著頭看他手裏的信件說:“看什麼呢?這麼聚精會神。”

“過兩天是蔣氏的周年慶,到時候你跟我一起去。”蔣競昶說著,放下手裏的報紙。

短短從他背上爬了下來,身上穿著蔣競昶的睡衣,她連手都伸不出來,揮了揮袖子:“為什麼啊,我最討厭跟你們這些有錢人吃喝玩樂了。”

“什麼吃喝玩樂,這是正經事。”蔣競昶笑了笑說,“你不去,我帶別的女人去。”

“你敢!”短短惱火地踢了蔣競昶一腳,她也沒穿鞋,踢起來肯定也不痛不癢的。蔣競昶任由她踢這一腳,然後抓了抓她的頭發:“快去換衣服。”

我看見短短走進了房,才朝蔣競昶笑了笑說:“蔣先生,你覺不覺得你像是多養了個女兒?”

“是。”蔣競昶微微點頭,我正把餐盤放到桌上,又聽見他說,“所以,如果真的要跟念心在一起的話,我就得放棄洛洛。”

我放下盤子的手微微一頓,不禁轉身看著他。

放棄洛洛?

他剛才說了放棄洛洛?

這個對他來說比整個S城都重要的兒子,他竟然肯為了短短放棄?

“為什麼?”

“你剛才也說了,念心她都還像個孩子一樣,我不想也不願意在她身上加諸更多的責任。”這倒是實話,短短連自己都照顧不好,讓她再來照顧一個孩子,無異於給她壓力。

“可是你說要放棄洛洛……”

如果就這樣把洛洛送進孤兒院,豈不是太可憐了嗎?他曾經是被人捧在手心裏的寶貝,一瞬間卻淪為瓦片,雖然是小孩子,心理落差未免也太大了。

但是讓短短來當洛洛的媽媽,確實也不是上策。

“司徒小姐。”蔣競昶的表情突然認真起來,“我不是神仙,我救不了所有人。我也有自己喜歡的人,我也有自私的時候,也有做不到的事。”

在他說出這話之前,我真的幾乎已經把蔣競昶奉為神了。但他說出這話,我才想起來他也有血有肉,有個叫蔣競羽的弟弟,有個被稱之為蔣門神的爹,甚至有個不知道為什麼生下洛洛的姐姐。

我低了低頭,又聽到蔣競昶說:“但是在我想到能兩全的方法之前,他們兩個,我一個都不會放棄。”

我淡淡地笑了一下,這句話倒是很像蔣競昶。

“蔣先生,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猶豫了一下,我還是開了口。客廳很大,從每一間臥室走出來都要一段不短的距離,我確信沒有人在周圍才說,“傅文洲的事……是不是你?”

蔣競昶靜靜地看了我一秒鍾,然後笑了一下說:“你真的以為我的錢都是天上掉下來的?三百萬美金不是個小數目,我真有心要殺他,何必之前還給他錢。”

說得有理。

“更何況……”他順手拿了桌上的信件,站直了身子說,“我是個正經商人。”

我看著他漸漸走遠的背影,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正經……商人?

蔣競昶走出幾步,突然又轉身看著我說:“對了,周年慶的事,你幫著短短一起準備吧。到時候你也要跟陸喬飛一起去,他好歹也是蔣氏的大股東之一,總不出席總是不像話。”

我不禁微微一驚,陸喬飛……是蔣氏的大股東?

“你是蔣氏的大股東?”

陸喬飛正在房間裏係領帶,聽見我這麼問,鎮定地看了我一眼說:“有什麼奇怪,我不是說了,我覺得各方麵都不輸給段啟杉,資產當然也算是一方麵。”

說著,他拿起表盒裏的手表戴在腕上。我走過去替他扣好表帶,道:“還有臉皮的厚度也算一方麵。”接著說,“可是你哪裏來的錢入股蔣氏?”

“誰跟你說入股一定要用錢的。”

“不然用什麼?”我朝他翻了一個白眼說,“用臉皮嗎?”

陸喬飛竟然笑了起來,拿了衣架上的大衣,看向我說:“用腦子啊。”

蔣氏製藥周年慶的地點訂在AIRA酒店。

AIRA雖然不是七星級酒店,但是在超五星級酒店裏算是奢華至極的,而到場的嘉賓更是陣容龐大。如果說我上次在段壽山的壽宴上是開了眼界的話,那麼這一次,瞳孔都被放大了。

蔣競昶的林肯到會場的時候,門口已經圍了大批記者。

我真是有點被嚇到了,小心地挽著陸喬飛問:“怎麼這麼盛大?”

“今年是蔣氏製藥三十周年,總是要有點規模的。其實除了這裏的慶典活動,在其他三個國家十五個城市也都同時有慶典。”陸喬飛說著環顧了一下宴會大廳,搖了搖頭說,“相對芝加哥紐約來說,這場麵不算盛大。”

我聽得倒吸一口涼氣,這時候周圍的客人已經聚攏過來。

雖然我一直覺得蔣競昶很有大將風度,但是到了這一刻,我才知道他平日裏所體現出來的風度和氣度不過是十分之一罷了,能運籌帷幄,榮辱不驚,這仿佛才是真正的蔣競昶。

正看著蔣競昶左右逢源的時候,突然一隻小手拉住了我。

我一低頭,就看到洛洛穿著小禮服打扮得像模像樣地站在我身旁,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活脫脫像個小少爺。而保姆就站在他身後不遠處。

洛洛雖然很黏我,但照顧一個孩子的工程量之大簡直無法想象,憑我一己之力根本無法應對。所以盡管有專門的看護,但洛洛的日常生活都還是由家裏的保姆來照料。

這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麼當初那個瑪麗亞能在照顧一個孩子之餘,還能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了。

我蹲下身子看著洛洛說:“洛洛也來了嗎?”

洛洛朝我點點頭,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

陸喬飛在我身後說:“競昶擔心他一個人在家無聊又會跑出去,所以就幹脆把他帶來了。”說著,向站在洛洛身後的保姆說,“先帶小少爺去休息室玩吧。”

那保姆唯命是從,牽過洛洛朝休息室走。

洛洛走出幾步又突然跑回來扯了扯我。我俯下身以為他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卻沒想到他吧唧一口親在我臉上說:“由美,你今天真好看,像仙女一樣。”

我笑了笑,抬手摸摸他的腦袋。

剛直起身子,就聽見耳朵旁一個癢癢的聲音說:“這不公平,我這個正牌男朋友都還沒有親到,倒被情敵搶了先。”我都還沒反駁,一轉身就被陸喬飛親了個正著。

大庭廣眾之下,眾目睽睽,我忍不住有些耳根發紅,瞪了他一眼說:“你幾歲,洛洛幾歲,你跟他一般見識。”

“哦,他比我有錢,對我來說是很大的威脅。”陸喬飛笑了笑,看著我說,“為什麼你今天嚐起來……特別甜。”

我舔了一下嘴上的唇膏,說:“你嚐得出來嗎?”

陸喬飛若有所思地低了低頭,抬手攬過我的腰說:“讓我再嚐嚐看。”

這時身旁一個輕輕的咳嗽聲,我微微緊張,猛地就推開陸喬飛。

站在身旁的人向我微微笑了一下,像是很欣然,但我定下神來去看,卻發覺我並不認識這個男人。男人穿一身裁剪合體的中山裝,並不奢華,但周身都透著不可輕視的氣度。

雖然上了年紀,身材微微發福,但是非常有氣魄。

“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男人微微笑著看了看我和陸喬飛,才說,“我就是想問一下,休息室在哪裏?”

我忙抬手指了指剛剛洛洛所去的方向,男人微微點頭表示感謝,然後轉過身,大步向著休息室的方向走了過去。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著男人走出了一段距離,才轉過臉來看向陸喬飛。

而陸喬飛卻像是從剛才就愣住了,目光一直跟著男人走出好幾十米,直到我輕輕推了推他,他才回過神來。我有些擔心地看他說:“你沒事吧?哪裏不舒服嗎?”

陸喬飛朝我慢慢地搖了搖頭,看向遠去的人影,微微皺起眉頭道:“那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