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夾了一筷子魚塞進短短嘴裏。短短咬了一口,一臉驚悚地看我:“你做的?”

“陸喬飛做的。”我看了看陸喬飛。

“你做的?!”短短更加驚悚地看著陸喬飛,又塞了一塊進嘴裏含含糊糊地說,“可以啊,陸喬飛,以後競昶不要你了,你還能當個廚子,餓不著我們由美了。”

“我要是去當廚子,你跟競昶就隻能擺個餃子攤兒了。”陸喬飛把餃子餡兒往短短懷裏一塞,“包餃子去。”

折騰完這頓年夜飯天都黑了,洛洛跟短短貓在院子裏放煙花。蔣競昶喊了一聲,兩個人都沒搭理,他隻能去院子裏把兩個人都拎進來。

洛洛一看到滿桌子的菜就高興得不得了,短短盯著桌子中間的那隻烤火雞呆了:“又不是感恩節,幹嗎還烤火雞?”

“反正感恩節也忘了過,就一起補了吧。”蔣競昶拿了刀叉要切的時候,洛洛突然喊起來:“讓陸叔叔切,陸叔叔會切得很好看。”

“切個火雞還有好看不好看的?”我擺著碗筷,看了陸喬飛一眼。

陸喬飛神神秘秘地笑了笑,拿過餐刀在手裏轉了一圈,刀身飛快地在他掌心裏轉了兩圈,簡直像是花式耍刀一樣,我猛地想起之前那一次陸喬飛從我包裏順走那把折疊刀的事。

陸喬飛玩起刀來的手法有點純熟得不像話,這不是一個普通人能玩刀的樣子,反倒像是受過專業訓練一樣。

洛洛看得很高興,一直在拍手。

我看了一眼蔣競昶,他也皺著眉頭,大概他以前也沒有想過為什麼陸喬飛會這樣玩刀,但他現在要想一想了。

“陸喬飛,你真是可以啊,不賣餃子你也能去耍大刀賣藝了。”短短盯著在陸喬飛手上龍飛鳳舞的那把刀,然後刀身插在了火雞的屁股上。

“賣餃子的是你跟競昶,我怎麼都得開個餐館。”陸喬飛說著切下一塊火雞遞給洛洛,洛洛很高興地捧著盤子又轉給我:“由美,你嚐嚐。”

我勉力笑了一下,接過盤子看了陸喬飛一眼,他正認真低頭切火雞。

“你怎麼這麼會玩刀?”

“這不是跟轉筆一樣嗎?”陸喬飛看了我一眼,“玩得多了就會了。”

不一樣,當然不一樣。

我沒再說什麼,扶著餐桌坐下來的時候一隻手在我背後撐了一把,蔣競昶拽了拽我:“我忘了買酒,陪我去一趟超市吧。”

短短在後麵吼了一聲:“記得買瓶水果酒。”

上了車,蔣競昶打開暖氣才說:“你也覺得不對勁嗎?”

“嗯。”我低了低頭,視頻裏的那段影像又出現在了我的腦海。

那個神秘的雇傭兵團……我父親是其中一員,陸喬飛也是……那個人說,除非是死人,否則沒有人能離開兵團。而陸喬飛他來到這裏,是為了殺我父親。

我向後靠在椅子上,有些脫力地閉上眼睛。

“由美,我那天也問過你吧。”蔣競昶看了看我,“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你打算怎麼辦?”

是啊,我該怎麼辦呢?

放下過去的一切……

重新開始……

真是說得容易。

事情真的走到這一步時已經完全超出我的預計,有時候說跟做真是兩回事,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不是說買酒嗎?”我看了蔣競昶一眼,“再不走超市都關門了。”

“我知道這挺難的,但是你跟陸喬飛好不容易走到一起,這件事……你得慎重點。”

“我知道。”

蔣競昶發動車子開出了車庫,就近的超市也要開二十分鍾。我坐在車上沒有動,車窗上蒙了一層霧氣,外麵太冷了。

晚上到家都過了十二點了,一進門陸喬飛就興致勃勃地把我拉進廚房。

“幹嗎,你還沒吃飽啊。”我算了算,今天晚上包了有一百多個餃子,陸喬飛一個人就吃了有四十多個,再加上其他的菜,怎麼都不可能沒吃飽啊。

“不是給我的,給你的。”他拍了拍冰箱,“打開看看。”

“我吃飽了啊。”

“你才吃了六個餃子……不過裏麵也不是吃的,打開看看。”陸喬飛像個等著拆禮物的小孩子一樣,我無奈地笑了笑,走過去握著冰箱門把手說了句:“那我開了啊。”

陸喬飛點點頭,眼睛裏都是光芒。

冰箱門一打開一陣濃烈的香氣撲鼻而來,我愣了一下,暖光燈下是一排排塞得整整齊齊的玫瑰,每種顏色一排,像蛋糕一樣很漂亮,很誘人。

滿滿一冰箱的玫瑰花。

“陸喬飛,你……”我有點哭笑不得,“幹嗎把花放冰箱裏啊?”

“我早上就買了,本來是放在客廳裏的,但競昶突然叫去吃飯,我想了想隻能放冰箱裏了,不然估計這會兒都蔫了。”陸喬飛朝我笑了笑,抽出來一枝遞給我,“喜歡嗎?”

喜歡,我非常喜歡。

小時候每年過情人節我都會收到大把的玫瑰花,但從來沒有一朵是陸喬飛送的。

我曾經以為他一輩子都不會送花給我了。

但這滿滿一冰箱的玫瑰簡直……我這輩子收到過的玫瑰花加起來都沒這麼多。

“這有多少?”

“1111朵。”

“你過光棍節啊,搞這麼個數字。”

“你看……”陸喬飛抬手抱著我,指著一朵朵玫瑰說,“我們不是說好要重新開始嗎,今天是新年第一天,又正好是1號,農曆初一,一切都得是從1開始對不對,所以我就買了1111多,冰箱再大點我打算買11111朵……”

“行了,你又不開花店。”我堵住陸喬飛的嘴,“那冰箱裏原來的吃的呢?”

“扔了。反正今晚在競昶那裏吃,回來也是扔掉。”陸喬飛抓著我的手親了一下,“真的喜歡?”

“嗯。”我抬手抱住他說,“真的很喜歡。”

如果說一生中能被感動的次數是有限的,那我估計這一次就用完了全部。

“那快親我一下表達感謝。”

“是,謝謝你。”我親了一下他的嘴角,陸喬飛順勢得寸進尺地勾住我的脖子,舌頭毫不猶豫地探了進來,他舌尖上還有水果酒的甜味,我鬆開手看了他一眼,“你喝了酒還開車?”

“反正我對酒精沒反應。”陸喬飛盯著冰箱裏的花說,“從現在開始,以後我會讓你一天比一天過得高興。”

“真的?”我笑了笑看著他,“我這個人不太好滿足哦。”

“試試?”陸喬飛一下子把我抱起來放到客廳的沙發上,我推開他說:“洗澡洗澡,身上都是冷氣,要凍死了。”

“不著急,先讓我看你一會兒。”

“現在差不多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能見到了,你還沒看膩呢。”

“看不膩。”陸喬飛抓著我的手親了親,說,“由美,你真的不會後悔?”

“不後悔。”我抬手摸了摸他的臉,冷冰冰的,“但你以後要再這麼問,我就要考慮考慮了……”

“我去洗澡。”陸喬飛一骨碌爬起來,又折回來親了我一下說,“等我啊。”

我臉笑得有點疼,用力揉了揉,一陣酸楚就從鼻子裏衝了上來。廚房冰箱的門還沒有關,我走過去拉著門,看見那一冰箱的玫瑰,心裏像是被刺紮了一樣疼。

怎麼辦呢?

陸喬飛,我該拿你怎麼辦呢?

我推上冰箱門,有點無力地靠著冰箱。陸喬飛在浴室裏喊了一聲,我沒聽明白,走近了才聽見他說:“明天我們去唐人街好不好?”

大年初一去唐人街……這個習慣你還記得嗎?

“怎麼想到去唐人街了?”

“那裏熱鬧啊。”陸喬飛關了水,聲音清晰起來,“由美?”

“嗯?”我回過神來,應了一聲,“好。”

等我洗完澡的時候陸喬飛已經睡著了,他今天折騰了一天也是累了,最後還帶著洛洛把兩卷炮仗給放了,弄得院子裏都是紅色的炮紙,蔣競昶都說消防局要找來了。

其實我很喜歡看陸喬飛熟睡的樣子,他睡著的時候會皺著眉頭,我知道他在做噩夢,有好幾次他從夢裏驚醒,背上的汗都把衣服浸透了。

是,我也很害怕,跟你一樣害怕。

我害怕會失去你。

我撥開陸喬飛額前的頭發,吻了吻他額頭,他眉頭動了動,卻沒有醒,仍然沉沉睡了過去。

陸喬飛,你一定不相信,我現在比任何時候都害怕要失去你。

我抬手抱住他,臉貼著他溫熱的肩膀收緊了手臂。

我到艾瑞克的工作室的時候還是大清早,他大概是剛起床,頭發像雞窩一樣堆在腦袋上。

“你就睡這裏?”我有點驚訝地看著他,他抓了抓頭發:“不好意思讓你看到我這樣,我本來昨天晚上就想給你打電話的,想你們過年應該很累早睡了,好不容易忍到了天亮。”

“什麼事?”其實我一夜沒有睡,這時候腦子很亂。

接到艾瑞克電話的時候我剛有了一些睡意,但這個電話把最後一絲睡意都攪碎了。

“我雖然沒有查到IP,但我發現這郵件是從一個太平洋小島上麵的信號發射塔發射過來的。”艾瑞克打開郵件,給我看了一串我根本看不懂的代碼。

“我不懂這些,你直接說吧。”

“就是說,你知道有個雇傭兵團叫eagle嗎?”艾瑞克皺了皺眉,我搖了搖頭,又點點頭。

也許我之前不知道,也以為自己永遠都不會知道,但就在幾天前,那些原本跟我的生活完全沒有交集的東西突然間一瞬間湧進來,把一切都塞得滿滿的,使我連喘息的空間都沒有。

“鷹隼?”

“對。可能你們女孩子不關心這些,但是這個雇傭兵團很有名,雖然隱秘,但據說是世界上最隱秘的雇傭兵團,他們有自己的網絡自己的城池,那個地方就在太平洋小島上。”

艾瑞克敲了敲鍵盤,屏幕上閃出一串代碼:“這是一種我從來沒見過的代碼,那個視頻是用這個代碼轉換的,我破解不了。但這視頻不是合成的,而且發給你的竟然是源文件……”

源文件……

這三個字像是一記重錘敲打在我心上,我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由美,你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了?”艾瑞克看著我臉色不太好,“為什麼他們會給你發郵件?雖然我還不確定,但這個代碼做得這麼天衣無縫……”

我仍然沒有說話。

“這視頻內容是什麼,為什麼會粉碎得這麼徹底?”

“你別問了。”我把筆記本抽了回來,“這件事你忘了吧,就當我沒有讓你查過這件事,好嗎?”

我把筆記本抱在懷裏,艾瑞克看了一眼我手裏的筆記本,大概知道我不會還給他了,有點依依不舍地歎了口氣:“好吧。”

我知道對一個電腦迷來說,破解這種東西可能有天大的誘惑力。我有點不放心,又確認了一次:“你答應我不再查這件事了好嗎?我不希望你有什麼危險。”

“我也不想這麼早死。”艾瑞克站起來抱了我一下,“我還想追求你呢,所以你得活得比我長才行。”

坐進車裏的時候我的手都在發抖,看著被我扔在副駕駛座上的筆記本,我突然覺得氣都透不過來了。

該怎麼辦呢?

怎麼辦呢?

握著方向盤的手漸漸握緊,我躬下身子,用額頭抵著手背,肩膀微微顫抖來。

是的,爸爸,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呢?

趕到墓園的時候天都快黑了,自從傅文洲幫我把父親安葬在這裏之後,我沒有再來過。

我沒有臉再見父親,沒有辦法告訴他,他曾經視若掌上明珠的女兒竟然為了錢,淪落成了一個“妓女”。

但是現在,我很想問問他,到底我是一個妓女更可恥,還是他是一個雇傭兵更讓人膽戰?

我們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父親也好,我也好,甚至陸喬飛,而我們沒有一個人向對方坦白過。

我在冰冷的石碑前蹲下身子,用力抱住膝蓋等在那裏,像是在等那石碑下的靈魂給我一個答複一樣。

也不知道這樣蹲了多久,我聽到一個聲音在我身後喊我的名字,我怔了一下,蹲在地上轉過身去。

我站不起來,腿開始發軟。

段啟杉站在我身後,看到我的時候用力鬆了口氣:“原來你在這裏。”